李瑞洪
在當代畫壇,鐘鳴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以沉雄蘊藉的人文氣象而獨具一格。惟其如此,才持續(xù)多年地引起我的閱讀興趣。更為有意義的是,鐘鳴的作品甚至改變了我的閱讀習慣——比起美術館的嘈雜,我更愿意在子夜的寧靜中細讀和體味畫冊中的人和物。我常談到這樣一種感受,讀鐘鳴的作品,與其說被其新的人物畫敘事風格所打動,不如說為其深睿的詩意哲理和新穎筆墨所吸引。
中國人物畫創(chuàng)作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立的體系和具有程式化的表現(xiàn)形式。無論是描繪精工、嚴謹?shù)摹肮すP”,還是以運筆洗練和發(fā)揮水墨為勝的“寫意”,都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審美情趣和非凡智慧,反映了中國人對宇宙萬物的認識與思考。特別是在中國古代畫論中時時提到的“筆墨”二字,已不僅僅指筆和墨本身,而是涵蓋了中國畫的一整套創(chuàng)作規(guī)律與審美范疇。20世紀以來,西方的藝術觀念和造型方法對中國人物畫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中國畫以海納百川的包容和吸納能力,使自身在碰撞、交融的過程中煥發(fā)出新的生命力,中國畫壇出現(xiàn)了“中西融合”、“延續(xù)傳統(tǒng)”等不同追求、不同風格的藝術流派。
在活躍的湖北畫壇,鐘鳴的創(chuàng)作雖算不上高產,但他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延續(xù)至今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卻收獲頗豐:1988年繼獲得兩個年度的湖北省大學生優(yōu)秀科研成果銀、銅獎后,他的工筆畫《舞》獲得香港《文匯報》舉辦的“中國當代名家書畫展”金牌獎。特別是在大學二年級時表現(xiàn)湘西風情的課堂習作《風》獲得1989年北京、臺北和香港首次聯(lián)合舉辦的“當代中國水墨新人獎”佳作獎,當今中國畫壇的風云人物如盧禹舜、田黎明、袁武等都是那次大展中的獲獎者,可見他步入畫壇起點之高。當時在香港舉辦的作品研討會上,來自兩岸三地的理論家特別提到,“《風》一類比較精致的畫風比較少見,不知是否會由此開一個新的風氣!”自那時起,他便拉開了“開一個新的風氣”的藝術探索征程序幕。緊隨其后《舞》、《風》、《太陽雨》、《佛光》、《祥云》等作品入選全國美展并獲多項大獎,并出版多部畫集,其成就令畫壇高度關注和倍加稱贊。
作為60后年代的畫家鐘鳴,既具有傳統(tǒng)精神,又有現(xiàn)代創(chuàng)作理念,在主觀感受、內心世界的表達上,在藝術語言、形式技巧的完善和藝術個性的發(fā)揮上,他都進行了積極且富有成效的探索和突破,從而在開拓題材、語言技巧和工具媒材的新領域,顯示出多姿多彩且生機勃勃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火熱的和處在激蕩、變革中的現(xiàn)實生活,為他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提供了廣闊的舞臺。這也是激發(fā)我們靈感和思維的豐厚沃土。當繪畫創(chuàng)作成為畫家鐘鳴與社會、自然接軌的主要途徑時,無論是對鄉(xiāng)土鄉(xiāng)情的把握,還是對西藏高原的刻畫,或對革命志士、民族英雄的詠頌,還是描繪普通公眾、文人仕女、傳說人物等,無不具有思精技熟的藝術性和真實性,而且散發(fā)令讀者心靈激蕩的熱度。|
我們注意到,鐘鳴對荊楚大地的藝術情懷,在他的作品中流露得非常持久和純真。賞讀湖北省重大歷史題材巨制,《辛亥百年祭 走向共和》,使我們聯(lián)想到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深具朝拜的心境,他要在內心積聚無限的赤子之情,在他的身軀里貯存著刻骨銘心的深情厚愛。這種情愫絕不是一種平民作風,而是生長在思想深處的精神風骨。他將辛亥志士的傲岸風骨和凜然正氣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我們從中悟到了創(chuàng)作者身上,那火一樣的滄桑、那山一樣的胸襟、那巋然屹立的氣度和氣宇軒昂的英雄情結。每每品讀他的作品,我不是為他的激情所吸引,就是為他的氣勢所牽動,仿佛這個才華橫溢的畫家,有一種令我振奮不已的正能量,引導我們去追求那豐碑般的壯麗風景。
中國西部圣潔的雪域高原,質樸、善良而虔誠的藏族同胞,是內地畫家神往和鐘愛的繪畫題材。鐘鳴描繪藏族同胞的精神寫真的作品,與其他畫家同類題材的作品相比,更富有恢弘的氣勢、強悍的力度和藏族人物的相貌表情特征。那幅倍受畫壇好評的《守望》,體現(xiàn)的是畫家從人文關懷出發(fā),全神貫注地刻畫藏民的真實人性、人情的流露,以及人和自然的關系,與宗教的精神聯(lián)系,并通過這幾方面塑造出血肉豐滿、堅實生動的藏民形象。《守望》中的群像刻畫,之所以生動感人,正是一種靈魂深處的親切、樸素,體現(xiàn)出善良的天性本能。《守望》全景式地展現(xiàn)了當代藏族人民的精神群像,也寄托著畫家對藏族同胞的真誠祝福。畫面上一群男女老少藏族人物歡聚在雪域高原的佛塔周圍,祈愿吉祥,瞻望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盡管是藝術虛構的場景,但每個藏族人物的相貌表情都那么真實可信,個性鮮明。他們的笑容是發(fā)自內心的喜悅,而不是盲目的樂觀。整個畫面氣勢恢弘,力度強悍,而又情感熱烈,形象親切,在造型、筆墨和風格的表現(xiàn)上,在色彩調配、節(jié)奏變化和空間虛實的處理上,都達到了當代西部人物畫創(chuàng)作的新的高度。
畫家鐘鳴筆下的藏民形象是感人的、可觸摸與可以對話的。在他那熟練的形式語言中,分明有著一種超越形而下的非具象寫實語言和寫實意義。這一切,都在訴說著一種無邊的精神力量,一種消解了丑與美界限的真實,都在筆墨、色彩、線條、造型中展現(xiàn)著渾然之中的善良,質樸當中的美好。《守望》保持了具象的視覺形象,但卻發(fā)揮了想象的自由和觀念的滲入,拓展了作品的觀念與情感空間。鐘鳴多年來對西藏的向往和持續(xù)的努力告訴我們,在一種成熟的經典性的藝術風格中,通過對文化的解構性理解,通過個體的創(chuàng)造性想象,藝術家仍然可以獲得表達現(xiàn)代人生存狀態(tài)的思維空間。
對于藏區(qū)牧民,鐘鳴有著深厚的感情,他說:“我與他們的心靈是那么的貼近,好像我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可以說他是近距離地走進高原。但是作為畫家因為他來自另外一種大都市的現(xiàn)代文化氛圍中,才能產生鮮明的文化反差,從而在身處藏區(qū),與藏民打成一片的同時,能夠強烈地感受到一種異質文化的巨大魅力,并產生強烈的表現(xiàn)沖動。這就要求畫家與生活又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能夠從文化與觀念的高度去品位生活、分析生活。既深入生活,又具有現(xiàn)代性的意識,這也是我們重提“深入生活”時必須注意積累的“前視野”,鐘鳴作品中的“真實與樸素”,正是來源于他對當代文化與當代藝術的清醒認識,看不到這一點,即使是到藏區(qū)一百次,也未必能夠像他那樣,深入揭示藏民族的內心世界與博大胸懷,洞悉人與自然的生命交融,感悟宇宙的浩瀚與永恒。
鐘鳴也十分鐘愛古典歷史人物題材,而且畫得非常精彩,他把中國畫筆墨的探索觸角,伸向古代文人仕女的領域,如《聽琴圖》、《倩魂銷盡夕陽前》、《高士樂游圖系列》等作品流傳甚廣,頗受青睞。鎮(zhèn)惡避邪的鐘馗,且諧亦莊;觀松聽泉的高士,流露童稚般的專注天真;亭亭玉立的佳人彈琴望月,既怨且戀,畫中物我為一,顧盼有情,無不凝聚著人物的情感心聲與意愿。
我們欣賞鐘鳴古意人物畫中的意悠境美、筆精墨妙,一切歷歷如在目的生動形象,都無例外地隱約在古風古韻之中,或以疏花簡葉相襯,或以只鳥片石相伴,空靈虛靜、簡約疏淡,清如春池、淡如秋菊、靜如天籟。畫家鐘鳴特別致力于小品精神境界的玄遠靈明,積極引導觀者去品味淡而有味的人文情懷。他的藝術格調高遠,他的筆墨隨心所欲,不僅在“悅目” ,更在于“賞心” ,而且貴在“養(yǎng)心” 。自古以來,畫中逸品都強調三個方面:一是精神的超越,二是筆墨表現(xiàn)的簡約,三是境界的深靜。鐘鳴的古意人物畫恰恰具有上述三個特點,可謂契默造化,簡約深靜,幽情秀骨,思在天地。
鐘鳴最佳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恰恰是他對生活、對自然解剖和檢索得最深刻最認真的時刻。我讀過不少評論家對鐘鳴的評論文章,他們都稱贊畫家的生活積累和藝術底蘊十分豐沛。這當然沒錯,但對我來說鐘鳴的繪畫作品,主要透露的是對心靈世界的渴望和向往,這是非常復雜的一個精神系統(tǒng),他的凝重擋不住他的自由,他的夢想擋不住他的思索。
中國畫創(chuàng)作的水平高下,最重要的是取決于作品的文化精神品質。這也是中國畫在世界各民族和地域繪畫中表現(xiàn)出來的最主要的特質。鐘鳴在人物畫的教學過程中,要求學生在注重繪畫本體的訓練之外,要更加注重對傳統(tǒng)國學的研習,告訴他們詩、書、畫、印等各方面修養(yǎng)的提高是不可或缺的。鐘鳴在這些方面有著比較深厚的積累,這無疑為他日后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在此之前,鐘鳴已具有豐富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經歷;他在湖北美術學院國畫系的本科和研究生的學習,并任教于湖北美術學院的國畫系,他一步步強化自身的繪畫能力,從生活到藝術、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的思路轉換中,尋找自身的藝術發(fā)展方向。在現(xiàn)實主義美術創(chuàng)作的框架中,他不斷強化自身的筆墨能力與寫生能力。從課堂教學,到深入生活去寫生、采風,他在畫了大量水墨人物寫生作品的基礎上,不斷參悟傳統(tǒng)水墨技法,蓄積豐富的創(chuàng)作經驗和能量。這在一定程度上為他創(chuàng)造了“和而不同”的個性化語言形態(tài),使其創(chuàng)作根植于現(xiàn)實生活的體驗中,從而使自己的作品具有現(xiàn)實的藝術感染力。著名畫家孫恩道先生評論鐘鳴的藝術創(chuàng)造時寫到:“他獨創(chuàng)的“筆法”和“皴法”以其顛覆傳統(tǒng)和發(fā)展傳統(tǒng)的超人膽識與智慧完成了自身個性化筆墨程式與圖式的獨特創(chuàng)造,人稱“鐘鳴皴”。這一筆法和皴法的出現(xiàn),拓展了中國畫的筆墨審美和用筆,融筆墨的肌理、痕跡和抽象筆法與具象筆法于一體,創(chuàng)造出全新的筆墨形態(tài)和圖式。由此打破了當代人物畫筆法和皴法的“舊世界”,建立了一個人物畫現(xiàn)代語境下的“新秩序”。
“真正的繪畫是要給人們一些美好的希望,畫家在體味生活中反映時代”,在與鐘鳴的多次交談中他多次這樣說道。體味生活、反映時代,憧憬未來,這正是鐘鳴多年來堅持繪畫創(chuàng)作的動力所在。為此,他像一個堅持不懈的守護者,在中國人物畫創(chuàng)作的藝術世界里,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夢想,用筆墨語言演繹了一段段唯美、溫馨的情懷,一份蓬勃向上的正能量。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