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物陳列所所長是怎么煉成的

吳興文

1914年3月，當時北京政府的內務部接收前清內府藏遼寧、熱河行宮各種文物，包括三代彝鼎、兩朝書畫、陶瓷、絲繡與文玩，在故宮文華、武英殿，成立“古物陳列所”，這是中國第一座宮廷博物館。1925年10月，故宮博物院才在故宮原址成立。1933年隨故宮博物院南遷，直到1948年“古物陳列所”終止。

1926年8月就任的所長周肇祥，字子美，號養庵，別號退翁，浙江紹興人。先生美發髯，人稱“周大胡子”。上任后組成古物監定委員會，聘羅振玉、郭葆昌、馬衡等人為委員，分為書畫、陶瓷、金石、雜品四組。編有《古物陳列所書畫目錄》十三卷，附三卷，又編《書畫集》六冊，青銅器則由容庚編為《寶蘊樓彝器圖錄》，及《武英殿彝器圖錄》。成立國畫研究室，摹繪古人名跡，培養人才。

民國成立，周肇祥開始撰寫《琉璃廠雜記》，于廠肆發現內府圖冊、玉冊、宮扇等物，即斷定宮內太監所為。次年隆裕太后病故，宮中無主，紛紛竊取古物出來變賣，宮廷文物大量流失。琉璃廠則因國體變更，失去客戶，年輕徒弟見識淺薄，日習於廛市猿巧。尋常一物，問其價朝夕不同，若取歸玩看，強益婪索。

講求收藏者日少，識真益難，古董商廣搜博采，因緣為利，或以售外人，或以誑豪貴。洋人購求我國古董日盛，市儈貪利，爭為搜羅，從業人員素質日漸低下。同業之間哄抬，屢有所聞，產生所謂的古董商會。琉璃廠百年來講體面、重道義之風，每況愈下，只有詐財欺財，而無公道之行情。至今又過百年，情況依舊。

有一年秋天周肇祥領到薪資，在冷攤看上錢淑美為孫長真原湘作梅花手卷，月俸已為公債扣去十分之三，只好將御寒猞猁裘典當，補上所缺的款項換取而歸。夜半時分，霜高氣清，庭院寂靜無纖塵，焚鷓鴣香，煮碧螺茶，獨自展玩，如坐香雪海中，眼前百花悉如塵土，惟亭玉可兒差堪彷佛此花；頗有林逋的風范。

書桌、茶幾和架上，多擺設古瓷，遍養菊花，只在宋瓷上綻放。周肇祥總結：“籬英已落而瓶花不萎，然后知補天地之缺憾，化造化之功用者，惟古瓶為能。調蜜封蠟，徒虛語耳。或曰古瓶火盡性存，故花不損，有味哉其言也！……吾愛吾菊，吾將守吾瓶而返吾嬰?！?/p>

1926年冬，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率領遠征隊，向北洋政府提出不平等條約，申請赴戈壁沙漠及蒙古等地探險。隔年3月初，“古物陳列所”等十四個北京學術團體決定成立中國學術團體協會，發表宣言，反對外人隨意進入中國掘取古物。周肇祥等人堅持民族尊嚴，維護歷史文物，與之談判，雙方訂定合作辦法，簽署學術界第一個平等協定。今日思之，能不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