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初的邊境戰(zhàn)爭是一場特殊的戰(zhàn)爭,其自然和人文特點決定了這場戰(zhàn)爭的異常艱苦殘酷。遠離后方的長途奔襲,急風暴雨般的倉促遭遇,以及眾寡懸殊的孤軍奮戰(zhàn),成為經常作戰(zhàn)的方式。李廣無疑是適應于這些作戰(zhàn)特點的杰出將領。非凡的勇敢、決斷和應變能力、忠信正直的磊落襟懷,以及有別于傳統的治軍方法,使他成為受部下擁戴、敵軍聞之喪膽的一代名將。
唐朝詩人王昌齡的《出塞》中的詩句“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連小學生都能入口成誦。在這鏗鏘的音節(jié)中,每一個孩子接受了最樸素最直接的英雄教育。
前些年熱播的《漢武大帝》中,編劇不惜改變事實,讓李廣戰(zhàn)死沙場,或是為全漢武帝、衛(wèi)青愛賢之名,但李廣身上的那種英雄末路的悲情卻被人無情地消解了。我更喜歡1月12日的石馬坪的李廣墓,它給了我一個靜謐無聲的下午。
翻開漢朝的史書,李廣將軍的一腔碧血仍然在奔涌呼嘯。但在天水人眼里,在故鄉(xiāng)的懷抱中,起造這一座衣冠冢大墓,“我已回歸,我本是仰臥的青山一列”,李廣將軍的魂魄才會有所依托。
石馬坪的李廣陵園有兩匹漢代的石馬。雖然早就沒有了馬首,但它們似乎仍是在不安地躁動,還在守候著主人的歸來。
石馬坪百姓當中就有了一種傳說,說這兩匹石馬曾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高聲嘶鳴,欲奔騰而去。
這種想像所包含的感情讓人癡迷。
在司馬遷筆下,李廣的精氣神得到完美詮釋:“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時為將,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紀。廣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為漢中郎。”司馬遷在他的《史記》中,用3000多言列《李將軍列傳》,記錄了李廣“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zhàn)”,卻終生不得封侯的一生。
李廣駐軍上郡時,一個叫“中貴人”的官宦帶著幾十騎人馬從朝廷來邊關練習作戰(zhàn)。當他們偶遇三個匈奴騎手時,以為憑自己人數的絕對優(yōu)勢一定能將對方拿下,誰知剛一交戰(zhàn),就被對方射了個人仰馬翻,連滾帶爬。李廣聽說此事后斷定:“是必射雕者也。”于是迅即帶人追了上去。
匈奴射雕手因無馬而步行,幾十里后被追上,李廣命令騎兵張開左右兩翼,自己親自射殺二名匈奴射雕手,生擒一名。李廣的強悍可見一斑。
剛把俘虜縛上馬往回走,匈奴數千騎兵趕來,見到李廣的軍隊,以為是漢軍誘敵的疑兵,都大吃一驚,立刻上山擺開陣勢。李廣的一百名騎兵,也十分害怕,都想掉轉馬頭往回奔。李廣說:“吾去大軍數十里,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之誘,不敢擊我。”(《史記·李將軍列傳》)李廣命令所有的騎兵前進,一直走到離匈奴陣地不到二里路的地方才停了下來。李廣又下令道:“皆下馬解鞍!”他手下的騎兵說:“虜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史記·李將軍列傳》)李廣說:“彼虜以我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其意。”匈奴騎兵果真不敢冒攻。這時一名騎白馬的匈奴將領出陣來監(jiān)護他的士兵。李廣騎上馬,帶十幾個騎兵,射殺白馬將,然后重回到他的隊里,卸下了馬鞍。他命士兵都放開馬匹,睡臥地上。這時天色已晚,匈奴兵始終覺得他們可疑,不敢前來攻擊。半夜時分,匈奴以為漢軍在附近有伏兵,想乘夜襲擊他們,便引兵而去。
李廣“飛將軍”的名號,其實還是匈奴人叫響的。在雁門的一次戰(zhàn)斗中,他因為敵我力量太過懸殊幾乎遭致全軍覆沒,就連他自己也被匈奴人抓了去。半路上,他佯裝昏迷掙脫束縛,奮力奪得身旁一名匈奴人的戰(zhàn)馬和弓箭,邊戰(zhàn)邊跑,最終逃了回來。也就是這一次的成功逃脫,李廣才被匈奴人感慨地叫做“飛將軍”。以后守衛(wèi)右北平時,匈奴人因為忌憚他的威名,竟有四年不敢再來侵擾。
李廣將軍不講陣列,不擊刁斗,卻很重視偵查候望,掌握敵情。家無余財,也從不講置家產之事。得到獎賞,都分給部下,飯食和士兵一樣,毫不特殊。遇到缺糧缺水的地方,等全軍戰(zhàn)士吃喝完畢,他才去吃喝。為人廉潔,待人寬厚,毫不苛求,故得到戰(zhàn)士的愛戴,愿為他效命疆場。司馬遷在評價李廣的這種做法時引用了一句老話:“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李廣一生與匈奴七十余戰(zhàn),可謂沙場馳騁、威名蓋世。但李廣拙于口才,不大說話,與朋友相處飲酒,常常“以射為戲”(《史記·卷一百九》)。 “訥口少言”的個性卻使他在人際交往中多有尷尬,尤其是面臨復雜的政治斗爭時就更是窮于應付。公元前119年,以“前將軍”的身份隨大將軍衛(wèi)青出擊匈奴的李廣,卻被衛(wèi)青要求繞道側翼配合自己的正面攻擊。這一戰(zhàn)的結果是衛(wèi)青的正面攻擊沒有奏效,而李廣也因為迷失道路沒有按時到達遭到了衛(wèi)青的指責,并準備將他上報朝廷處罰。因為有過“當斬,贖為庶人”的經歷,所以年過六十的李廣不愿再次面對刀筆之吏。于是在自己的軍營拔刀自刎,走向了人生的終點。李廣一生愛士卒,多力戰(zhàn),經常是哪里吃緊就被派往哪里,先后鎮(zhèn)守隴西、北地、雁門、代郡、云中、右北平等地,深受部下及百姓愛戴。所以他自刎當日,“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
李廣盡管在匈奴騎士那里有著飛將軍的威名,但在當時的大漢王朝,他感受更多的卻是不得志,是失落。終其一生,李廣也只是一個悲情英雄。他的悲劇甚至延續(xù)到后代身上。李廣死后一年,他唯一的兒子李敢被霍去病設計殺害。十多年后,他唯一的孫子李陵勢窮不得已投降匈奴,他一家妻兒老小被漢武帝滿門抄斬。征戰(zhàn)疆場半個多世紀的李廣一門從此再無后人。
初唐詩人王勃在《滕王閣序》中也不由地感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王勃的“難”字道盡了李廣的悲涼。
在天水,和飛將軍李廣有關的地名還有一個是西關的飛將巷。起先這個巷道里居住李氏家族,家大業(yè)大,人口眾多。李氏先祖中有一個叫李尚的人在漢代以前擔任了成紀縣令,就是如今稱謂的縣長官職,那時成紀縣地盤很大,東北起于隴坂,西南至皋蘭、隴南,就在李尚當縣令時,他的兒子李廣長大成人,十八歲時和堂弟李蔡一同參了軍。
從飛將巷走出去的兩個年輕人中,后來封侯拜相的李蔡現在幾乎無人再提起,而生前郁郁不得志的李廣卻最終聲名萬古不朽。
李廣陵園,記者見到一位中年人正在給孩子們講解李廣武術的要領。見我微微錯愕,這位教練解釋說李廣出生于一個武藝世家,“廣家世世受射”。不是有這樣的詩句嗎?“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他的先祖李信也是猛人,就是在荊軻刺秦王失敗后,那位奉秦王軍令率兵追擊燕太子丹直到遼東的秦國將軍。
若此,看到一個孩子眼前把一把單刀耍得虎虎生風,自然我們心里會有一種難言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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