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山上“花兒”紅
藍(lán)格映映的天，綠格茵茵的山，青格粼粼的水呀，紅格丹丹的花，這就是位于娘娘壩鄉(xiāng)白嘉河之濱的牡丹山。山體被深深淺淺的綠色包裹著，松枝挺著，柳枝垂著，鮮花開著，青草擁著……忽然間從綠蔭中飛出一串銀鈴般的歌聲：“哎——，天氣晴和空氣好，敖有山歌唱開了。”似將這靜謐的山體避開了一個豁口，露出了一張秀麗的笑臉。緊接著是青年男子仰天笑答的一聲“哎——”像拐了幾個彎，愈加悠長婉轉(zhuǎn)。而后邊的“山歌要等貴人來，貴人來了就彩排。”又是那樣鏗鏘渾厚。就在這一呼一喚中，漸漸從綠蔭中走出了你、我、他。年輕的姑娘媳婦，一色的低領(lǐng)衫套短上衣，配低腰白牛仔，那飄逸就象盛開的牡丹；小伙子穿著T恤，頭戴遮陽帽，那灑脫就象欲飛的鴿子。還有穿花襯衫的奶奶，留白胡須的爺爺。老爺爺頭戴草帽身著條紋線衣，一樣的新派洋氣。他們隨著笑聲登上場，伴著笑聲放聲唱。
男：哎，你的山歌真好聽，光聽著山歌不見人。
女：哎，遠(yuǎn)處聽人唱山歌，分不清聲音像誰個？
男：哎，聽著山歌看見人，人材端莊又穩(wěn)重。
女：哎，有心和你對著唱，聲音壞著唱不上。
男：哎，你在梁頂我在河，青葉大的看不著。
女：哎，打燈蛾兒綠眼睛，看不見人了聽喘聲。
哎，小郎哥，看不見人了聽響聲。
又一個年輕媳婦接上唱：“哎，山對山來崖對崖，你是行家對著來。哎，小哥哥，你是行家對著來。”聲音中帶著些許嬌嗔。
稍許，一個俏皮媳婦吼了一句“：哎，唱哩唱哩不唱了，山曳了嗎河浪了？”一個男子略帶戲謔地答：“有心和你對著唱，山高路遠(yuǎn)對不上。”引來四周一陣愉悅的哄笑。眾人的情緒被完全調(diào)動了起來，一個小媳婦手搭額頭做著向下看的動作唱：“天爺下著毛山罩，我往來的路上照。哎，小哥哥，我往來的路上照。”勾起多少人的情和意，于是有了下邊更大膽的對唱。
女：哎，想哩想哩實(shí)想哩，想得眼淚直淌哩。
男：哎，一天想你不干活，黑了想你睡不著。
女：哎，想你想你慢著想，糌就三天喝了半碗湯。
男：哎，想哩想哩不想了，糌就渾身稱不下半兩了。
看看，思念情切，竟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圍觀者個個捧腹大笑。那笑聲中多少包含了對往事的美好回味和贊許。
突然，人堆里又冒出一位勇敢的女將，有些挑逗性地唱：“哎，想的很嗎想的慢？想的很了路上站。哎喲喲，想的很了路上站。”那聲兒更加婉轉(zhuǎn)悠長。對答的男子便毫無顧及地唱：“哎，天上飛著麻鳥鳥，飛來飛去等著我。哎喲喲，飛來飛去等著我。”高亢嘹亮中又是那樣情深意濃。
此時，對歌已到白熱化的程度，人人情不自禁，躍躍欲試。一戴著眼鏡，有些文質(zhì)彬彬的男子大膽地躍上前，邊伸手邊唱：“大河邊里的水白楊，你的籠籠我提上。”手提拌籠的女子也不示弱，將胳膊一躲：“我的籠籠不要你提，你的心事我曉得。哎，小哥哥，你的心事我曉得。”男子更大膽地上前：“牡丹花開紅似火，妹妹愛的就是我。 牡丹花兒開盛了，你把哥哥喜懵了。”女子則婉轉(zhuǎn)地巧用比興問：“梁山伯，祝英臺，他倆前世咋好了？”男子昂首藍(lán)天，手握松枝立誓：“恩愛夫妻是典范，留下美名代代傳。背的背斗割草哩，下輩子敖倆還好哩。”場子里又是一陣大笑，愉悅的笑聲直入云霄。
笑聲里飛出柔情似水的女聲：“秈麥地里拔草哩，露水大著咋搞哩？”男子對答：“手托手兒站一站，等著露水散一散。”這一對一答，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深藏心底的漣漪便如春蘭秋菊般一下綻放開來。于是你一句，她兩句，澎湃的激情一浪高過一浪。
女：二細(xì)草帽子綠飄帶，哥哥鋤地我挖菜。
哥哥鋤地鋤草哩，我挖菜來圖好哩。
男：二細(xì)草帽翻戴了，太陽把你臉曬了。
女：馬尾羅兒羅面哩，把你掛在敖院里。
把你掛在敖院里，外糌早起黑了常見哩。
男：馬蘭花兒金降的，哥哥妹妹一樣的，
哎，哥哥妹妹一樣的。
男：提起磨石磨鐮刀，花兒坐在眼前頭，
哎，花兒坐在眼前頭。
開頭還有點(diǎn)害羞的奶奶們手握鋤頭，漫不經(jīng)心地鋤著地，忍不住插上兩句。男人們也勇敢地迎上去對答。
女：打燈蛾兒打燈哩，不圖人了圖心哩。
圖人去了世上多，圖你的心去世上沒。
男：你在陽山我在陰，有心把你叫著問。
打燈蛾兒黃翎子，舍不得把你叫名子。
女：哥哥你把牛改了，牛娃想吃牛奶了，
牛娃吃奶你坐下，妹妹跟你問話家。
男：一把拿住妹妹的手，心里有話難開口。
牛娃想吃大牛的奶，娃娃沒奶哄不乖。
歡聲一片笑一片，真是越唱越來勁。這種生動地運(yùn)用比喻，直白地表露哥、妹親密關(guān)系的唱詞，將人們引入一種墜入愛河般的幸福感。全場人沉浸在蕩人心魄的神秘誘惑氣息之中；沉浸在對愛、滿足、喜悅與浪漫的幻想之中，各自體驗(yàn)著生命的價(jià)值。山歌真正將人們引入了一個鮮活的世界，去感受曾經(jīng)萌生的心醉神迷的愛戀。于是有人激情難抑，擋不住涌出心頭望眼欲穿般的情思：
女：年輕的哥哥你走家，一股子黑云有雨家。
哎，小哥哥，一股子黑云有雨家。
男：一股子黑云有雨家，云和雨經(jīng)常在一搭。
女：人想你留留不下，老天爺留下你大雨下。
哎，壞奴家，老天爺留你大雨下。
聲聲山歌如一抹燦爛的火花，剎那間在人群中點(diǎn)然，立刻享受到火花的絢麗，開起禁錮的心扉，體會出愛的真諦。尋找那份感受和悸動。你聽，
女：年輕的哥哥上北道，嗷把電話搖著叫。
緩緩搖來緩緩叫，恐怕把你的心驚了。
哎，小哥哥！恐怕把你的心驚了。
那眷戀，那小心翼翼的動作表露了對男子愛憐到何種地步！那思念又寸陰若歲般的讓聽眾感到心醉神迷。
纏綿悱惻、悲天憫人的艾怨傾訴，是山歌的內(nèi)容之一。經(jīng)歷了歲月磨礪的中年男女，正好借此把久積心中的哀怨傾訴。
女：人人都說敖倆個好，敖倆個枉把名背了？
男：敖倆個枉把名背了，只要敖倆個長期好。
女：敖倆個好著誰見來？誰見誰的外削線來？
男：敖倆個好著誰沒見，誰沒見誰的半截線。
女：大河邊里洗衣裳，無人把我配成雙，
哎，下一輩子學(xué)鴛鴦。
女人的幽怨似乎永遠(yuǎn)也傾訴不完。這一對喝完，又是有點(diǎn)喜悅的一對。
女：天爺下著雨來了，今個不謀你來了。
哎，壞奴家，今個不謀你來了。
男：天爺你把大雨下，人留不下了天留下。
哎，小賢妹，人留下不下了天留下。
女：打燈蛾兒順墻飛，把你好比梁山伯。
哎，壞奴家，把你好比梁山伯。
男：打燈蛾兒黃身材，把你好比祝英臺。
哎，小賢妹，把你好比祝英臺
林區(qū)的夏日并不炎熱，濃濃的愛，深深的情，讓人們格外心潮澎湃。這種歌唱生活，抒發(fā)情思，交流情感，聯(lián)絡(luò)友情的山歌，真正達(dá)到了娛樂身心目的。而一雙關(guān)語，借物抒情，貼切生動地表達(dá)出相互的喜愛之情表現(xiàn)手法，加上音樂節(jié)奏的自由，旋律的悠長，真是妙不可言，美不勝收。
女：你是誰家的白鵓鴿，黑了在我的床上臥。
餓了我給你嚼饃饃，渴了我給你舀水喝。
哎，白鵓鴿，渴了我給你舀水喝。
男：涼水泉里沒馬勺，渴得哥哥爬下喝。
牛把羊的草吃了，一步踏著好處了。
女：牛把羊的草吃了，一步踏著壞處了。
老年婦女也不甘示弱：“秈麥地里摘刀豆，我的哥哥太憨厚。哎，天黑了，哥哥把我的心虧了。”引來了下邊飽含憤懣的哀怨。
女：年輕的哥哥你走家，吃下的米飯你吐下。
男：吃的容易吐的難，你把米飯算成錢。
姑娘你把手展開，給你給個五元的。
這邊一婦女俏皮地逗樂：“哎，再拿一個五十的。”逗得全場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綠蔭遮掩中的一群人，歡快到忘情的地步。連爺爺奶奶們都被這激情的烈火燃燒著，爭著搶著要唱出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歌——或喜或悲的愛情之歌。
女：爛鞋煞的土揚(yáng)哩，咋的還連人一樣哩？
男：今年連人不一樣，明年把你能跟上。
女：人家的男人火僥僥，我的男人一籠蕎。
男：哎，你不要嫌我是一籠蕎，花兒開開火僥僥。
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唱：“大河邊里的麻長蟲，年輕的哥哥壞良心。”白胡老漢笑答：“大碗豆開花麥放羊，十八的姐兒壞天良。”女人更來勁了：“你有你的好的哩，誰叫你糟蹋我來哩。把你的好的引進(jìn)門，我是個拐（孬）人給你騰。”圍觀者更加樂不可支。老漢唱著笑著，笑過說：“人老了嗓子完了。”旁邊的人鼓勵：“好著哩，接著唱，接著唱。”老漢于是又唱開了：“青崗林里火著了，可憐人都著（叫）我活了。哎，賢妹娃，可憐人都著我活了。”那婦女勁兒更足：“剪子絞了白漂了，把你年輕敖老了。哎喲，小哥哥，把你年輕敖老了。”也許此刻她（他）們都沉浸在追憶年輕歲月時的幸福與快樂，感嘆時光易逝的悲涼。末了老漢捋著胡須說，“咳，這就是個耍笑哩。”耍笑哩，耍笑哩，多么樸實(shí)的話語！一語道出了所有唱山歌人的心聲。于是人們又從悲涼中回過神來，即興唱起了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幸福與歡樂。
男：哎，想哩想哩真想哩，敖心里始終有黨哩。
女：哎，惠民政策到戶了，咱農(nóng)民越走越富了。
男：哎，社會好了真好了，人老了心情越好了。
男：哎，女人家拾掇干散了，拾掇干散干啥家？
女：哎，都是黨的外政策好，女人家地位提高了。
社火場子上走一走，由我好（美麗）來由我扭，。
男：由你好來由你扭，看得男人家搔多腦（頭）。
女：又是扭來又是擰，你看心疼不心疼（漂亮）。
由我扭來由我擰，各人給各人添歡欣。
男：由你擰來由你扭，看的男人家大張口。
女：回去給男人家捎個話，背后不要偷著罵。
啊哈哈！這發(fā)自肺腑的歡樂，讓眾人都笑得彎下了腰。眼看太陽西斜，“花兒”快要收場了，歌唱者還是余興未了。
男：麻沿一根線一根，我是秦州的縣里人。
女：人沒說，人沒想，到底有外個印象哩。
哎，小哥哥，到底有外個印象哩
男：哎，哥哥把你長看哩，姊妹四個一樣的。
女：哎，花兒要吃西瓜哩，圓不楞登咋拿哩？
男：哎，切開西瓜紅瓤瓤，種下籽兒明年長。
合：哎，你一句，我一句，越唱越是舍不得離。
女：哎，栽花容易散花難，散花難。
男：哎，妹妹喲，一散散著二三里。
“花兒”讓人們的心兒醉了，醉了，誰也不愿離開這難得的縱情釋懷的場合。越唱心里越癢癢，都想放聲高歌。于是，一人唱，眾人合，拉響了最后謝幕式的高潮。
女：哎，娘娘壩的地方小，山青水秀風(fēng)景好。
男：哎，青青的山來青青的水，娘娘壩的山水美不美？
合：希望你常往娘娘壩走啊，保證你活到九十九。
這就是山歌，西北地區(qū)人的山歌，甘肅人的山歌，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秦州區(qū)娘娘壩鄉(xiāng)的傳統(tǒng)山歌！是山區(qū)民眾在行路、砍柴、放牧、割草或民間歌令會上為了自慰自樂而唱的節(jié)奏自由，旋律悠長的民歌中的一種。它的特點(diǎn)是：音樂由上下句樂段構(gòu)成，唱詞字?jǐn)?shù)不一，但上下對稱。一般用真聲演唱。唱詞的上句常用“比”、“興”的手法，下句則是比較具體的敘事或抒情。曲調(diào)的上句比較開放，音區(qū)較高，音域跨度較大，富有激情；下句則多為收攏性的。其情感純樸，想象大膽、比喻巧妙，生動鮮活，真切感人，可以直暢而自由，無拘無束地抒發(fā)感情。山區(qū)人把學(xué)歌唱山歌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化生活，常以歌代言，溝通情感；以歌論事，揚(yáng)善懲惡；以歌傳知，斗睿斗智。是勞動群眾自由抒發(fā)情感的最佳藝術(shù)形式。
但是，隨著鄉(xiāng)鎮(zhèn)建設(shè)的發(fā)展，農(nóng)民經(jīng)營方式的改變，已經(jīng)沒有了唱山歌的場所，山歌頻臨消失。作為家鄉(xiāng)一員的王耀先生，為了挽救這一珍貴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多方奔走，積極扶持，并自己出資帶領(lǐng)市內(nèi)的文藝愛好者，多次深入實(shí)地，調(diào)查了解，挖掘整理，并申報(bào)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hù)，引起了鄉(xiāng)政府的極大重視，才有了以上的賽歌會。此后，又引來了更多的挖掘者一次次下鄉(xiāng)，發(fā)現(xiàn)整理這些寶貴的群眾文化。想天水新農(nóng)村的文化活動將會因之大放異彩，也能為天水旅游事業(yè)增加一些新的亮點(diǎ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