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40年的青春記憶
對每個人來說,日常生活大多是重復而且瑣碎的,但記憶總能為往事鍍上一層金黃色。個人生活與時代并肩前行,大事件左右著前行的方向,小故事建構起百態的人生。
十一國慶長假期間,鳳凰網文化讀書發起以“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為主題的征文活動,與讀者一起回望1978、1988、1998、2008、2018年這數十年間幾代人的青春回憶。我們收到了讀者們的積極來稿,每篇文字都見證了社會大環境的繁榮發展,也記錄了個人最珍貴美好的時光,有成功與收獲,也有失敗與失去,有笑,有淚。
許鞍華導演曾在電影中借蕭紅之口說:“我不能選擇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選擇怎么愛怎么活,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黃金時代。
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40年的青春記憶
百萬考生過獨木橋
這一年,許多人留下了上大學的紀念照。
在改革開放的背景下,相機逐漸走進普通家庭。前一年剛恢復高考,能考上大學是影響人生的大事。照片為這些時刻留下了永久的印記。
據統計,1977年底全國參加高考的考生有570萬,而錄取人數只有27萬,也就是說錄取率只有5%左右,遠遠低于后來的錄取水平。在這些考生中,有兄弟姐妹同考,有夫妻朋友同考,甚至有幾代人同考,是真正所謂的“千軍萬馬同擠獨木橋”。只有極少數幸運兒才能進入神圣的高校殿堂。
剛滿18歲正在讀高二的天冬正是這些幸運兒之一。這一年,上山下鄉運動停止了,他們同一屆的學生無比興奮,全力以赴迎接高考。學生們拼了,晝夜苦讀;學校拼了,為了畢業班騰出本就緊張的教室改成宿舍,營造相對好的念書環境;所有有備考生的家庭也拼了,為了孩子備考而動員一切力量。
天冬和已經工作的姐姐一起準備參加高考,他的母親從單位借來大黑板掛在家里的墻上,還請了文革前重點高中的老師給兒女們補習數理化。于是他家里聚集了二十多個學生,都是朋友、鄰居的孩子,大家一起湊夠給老師的講課費。
后來,這二十幾個學生里唯有天冬考上了大學。
1978年年初,《人民文學》刊登了徐遲寫的長篇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主人公陳景潤成為了那一代年輕人的榜樣。當科學家成為了許多青年人的夢想,類似“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這樣的口號開始流行。在這種氛圍下,年輕的天冬放棄了對文學的愛好,從文科班轉到了理科班。
《人民文學》
春天,中國大學迎來了文革后恢復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全社會為之側目。這些大學生被視作國家與民族的未來,被稱為“天之驕子”,他們胸前的校徽,引來無數艷羨的目光。當天冬從區招生辦領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回學校時,教室的窗戶外人頭涌動,都望著那幾個考上了大學的學生,目光充滿了敬佩與羨慕。
當時渾身上下涌動著的驕傲自豪,讓天冬至今難以忘懷。
那個年代的中國什么都貧乏,從物質到精神。大門剛剛打開,涌進來的新鮮事物對年輕人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天冬的父親新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和一臺錄音機。錄音機里總是播放著《在希望的田野上》和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電視機里播放著剛引進的日本電影《望鄉》。每次開電視,他家屋子里坐滿了鄰居,畢竟那時電視不是每家都有的。
天冬因為忙于補習只看過幾個電影的片段,仍然讓他極為震撼。
某次補習結束后,天冬走在回學校宿舍的路上,一個受《望鄉》刺激了的年輕人一邊騎自行車,一邊大喊著:“5塊,5塊,一次5塊!”
那是電影里,山打根妓院老板對著排長隊等候進妓院的美國海軍,一邊收錢,一邊大叫的臺詞。
電影《望鄉》劇照
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那年,同樣幸運的宋強成為全公社百余名初中畢業生參加中專考試唯一的錄取者。那時候,考取中專也很不容易,能考上的人鳳毛麟角。后來他翻查山東省《莒縣教育志》,發現1978年全縣考取的中專人數僅為347名。
到了10月,農村生產隊開始收獲地瓜。地瓜是宋強老家的主要糧食作物,人年均收獲瓜干五六百斤,填飽肚子幾乎全靠瓜干,其它糧食作物很少。18歲的宋強正準備入讀離家300里外的中專。母親怕他上學挨餓,做好了兩小袋炒面,大約有五六斤重。除了穿著的一身不分季節的單衣外,他又帶了一套滌卡面料的衣服,一件毛領大衣和一雙布鞋。
學校僅有兩座三層高的樓房,教學、辦公、宿舍、圖書室、衛生室都在這兩座樓里。宋強讀的專業是礦山機電。學校當年共招收了100名學生,兩個班級,學生年齡相差八九歲,由于當時高考制度不盡完善,他們參加的是普通中專招生考試,被錄取的學校卻是技工學校,而兩者的畢業后待遇卻是千差萬別。
學習教材有正式出版社印的,也有用蠟紙刻印的。當時社會上流行一句口號是“把十年的損失奪回來”,學生的學習勁頭高。晚自習結束后,有些學生仍留在教室里學習。
開學后不久就到了年底,十一屆三中全會做出了把全黨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學校里組織了學習活動,每位同學都要撰寫學習體會,貼在教室后面的學習園地上。
學生每人每月的生活費是14元,每月糧食有36斤,因為是煤礦學校比其他學校稍高一些。每個人都穿著樸素,沒有太大的差別。一位同學穿了一雙5元多的翻毛皮鞋,教務主任發現后覺得太奢侈,讓他放在家里別再穿來了。
學校里娛樂活動有限,好在學校里有一臺投影電視機,師生們不時可以看一些教學片和故事片。當時上映了一部彩色電影《甜蜜的事業》,是關于農村家庭婚育的故事,主題歌是于淑珍唱的《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表現了全社會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電影《甜蜜的事業》
那個年代電影少,人們對影片的主要內容、主題歌的歌唱者,甚至作詞作曲者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愛好音樂、會吹口琴的人,不時唱起或吹奏起那些歌曲。
音樂響起時,宋強總覺得電影里的鏡頭仍然歷歷在目。
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40年的青春記憶
朦朧的詩歌與戀情
1988年,23歲的竹新把自己關在家鄉邯鄲的狹小房間里,獨自吞咽著三次高考落榜的苦果。她喘不過氣,抬不起頭,大病一場后便足不出戶,不想交友見人,也不想工作。
父母心疼她,卻束手無策。當年人們還沒有心理咨詢的概念,換做今時今日,當老師的父母一定會帶女兒去看心理咨詢師。在那時候,他們只能盡力滿足女兒的要求,比如說各類書籍。
竹新開始讀《紅樓夢》《三國演義》《飄》《安娜卡列尼娜》等中外名著,沉浸在文學的海洋里,暫時把煩惱和憂傷拋在腦后。她還訂閱了《讀者文摘》雜志,已經是第三年了。她把前兩年的雜志裝訂成厚厚的兩本,便于保管和隨時翻閱,不時地重新品味自己用鉛筆畫線的部分。
《讀者文摘》
10月的某天,母親像往常一樣從學校帶回了最新期的《讀者》,竹新隨手翻開,卷首刊登的汪國真的詩歌《熱愛生命》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
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贏得愛情
既然鐘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我不去想身后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
既然目標是地平線
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只要熱愛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這首詩猛然敲醒了她,將她從高考失敗的枷鎖中解放出來。
一切豁然開朗,竹新終于敢邁出家門了。父母喜出望外,家里從此又有了歡聲笑語。當她萎頓在家的期間,不少親朋好友給她介紹男朋友,希望帶領她盡快走出來,但她并未接受。
當她跨過了心里這道坎后,終于不再抗拒這件事。她喜歡上席慕容的詩,尤其是這首《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
每當讀起這首詩,她便忍不住潸然淚下,仿佛這便是自己的心聲和渴望。
這時,有一個男孩走進了她的視線。同為落榜生的他能理解她的感受。他們無話不談,但她要求與他約法三章:不許抽煙、不許喝酒、君子動口不動手。
一天,男朋友興沖沖跟竹新說: “今晚咱看電影去,張藝謀的《紅高粱》,在國際上都獲大獎的,可火了!”他們坐在黑黑的電影院里,她的心里直打小鼓。看到影片里九兒被他爺爺扛進高粱地時,她頓時臉紅心跳,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這時,身旁的男朋友狡黠地看向她,猛地吻了她的唇。她腦海里只想著:天啊!這可是我的初吻呀……
電影《紅高粱》劇照
那年代的男女關系還沒那么自由,班上男女同學間交集不多,但這種情況很快有了轉變:霹靂舞熱潮來勢洶洶,席卷了年輕男女們。他們高喊戀愛自由,享受著浪漫的校園戀情。校園里,情侶們躲在林間談戀愛,學生們趕赴各個舞場。跳舞和戀愛似乎有拉扯不斷的關聯。
街頭迪斯科
很快,人們的娛樂生活更加豐富起來。
跨越30年時光的牛仔褲
1988年夏天,珊珊畢業后被分配回了家鄉潮汕,成了家里的賺錢主力。她還有兩個妹妹在讀書,她每月90元的工資,60元交給母親,單位補貼中午的餐費30元,比當時同批的同學工資還要高些。
80年代初,鎮上開始有了黑白電視機,到80年代中期有了彩色電視機。鄰里攀比著誰家的電視機是彩色的、誰家的電視機有18寸……甚至當地有些年輕女子為了電視機而嫁給上年紀的老華僑。
那時,電視機絕對是奢侈品
珊珊領了幾個月的工資后,她父親的底氣足了,在年底買了一臺18寸的彩色電視機。這下可長臉了,電視機讓這個家成了“文娛中心”。那年代的潮汕小鎮,留存著走家串戶的習慣,絕大多數人別無其他事可做,每天晚飯后便是去親朋家喝茶聊天。珊珊在師范的幾個外地的同學也在這個鎮上工作,加上之前畢業的校友們聯絡起來,家里就成了一個集聚地,大家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每天一起談專業、談理想。后來有了這臺彩色電視機,可以播放天南地北的新聞,還有各種文體節目,成為大伙喝茶聊天的高標配。家里的客廳經常找不到可以坐的椅子,各種家具都拿來當板凳了。
“春江水暖鴨先知”,潮汕人腦子靈活,珊珊他們鎮很早就搭上改革開放的春風,經濟開始起步。她家門口成了“商業街”,每天一早各種商品已經擺滿了。這也使得她很惱火——門口成了先占者的攤位,每天上班總得費盡周折才能夠打開門出去。
小鎮竟也聚集了各種名牌。其時人們對于牌子還沒太多概念,只知道印著看不懂的商標的衣服質量挺好,款式更是引領潮流。珊珊有些在大城市的同學都專門跑來鎮上逛街購物,她自己有一件18塊錢的牛仔吊帶褲就是這時候買的。牛仔布料很厚,深藍色,前面還有個肚兜式的大口袋,她還買了一件紅色的羊毛衫搭配,顯得很時髦。
30年間,鎮上翻天覆地的變化,珊珊家里蓋了四層樓,電視機換了好幾次,第一臺電視早扔了,但她還保留著那件牛仔吊帶褲,帶著它到了汕頭、廣州。
2015年,廣州某美術機構舉辦“我的8090”藝術家派對,她依約穿上這件牛仔吊帶褲參加,并且把1988年穿這衣服的照片與現在穿著它的同樣動作的照片傳上現場大屏幕,贏來了不僅是掌聲,還有諸多懷舊的感嘆。
當珊珊硬生生把身體塞進這牛仔褲時,才知道,要把將近30年的時光裝進去不容易。
珊珊的牛仔褲舊照
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40年的青春記憶
山城的大學歲月
1998年是一個自帶多重標簽的年份,有專屬開場曲目、有世界杯,加之百年不遇的洪災考驗。也是在這一年,19歲的小陳生平第一次坐上綠皮火車,坐了幾日幾夜,途經抬頭不見頂的秦嶺山脈,千里迢迢到重慶上大學。
現在重慶已經是網紅城市,但當時外地人對它所知不多。小陳腦海里只有少許山城、霧都的籠統概念,直到他站在菜園壩火車站廣場,隔著一整片山谷的空氣,遙望對面山坡上幾十層高樓錯落林立,他被驚懵了,感受到強烈震撼,才知道什么叫“山城”。
后來他提出了當時的疑問:為什么重慶的樓在山上還能都建那么高?不怕嗎?不難嗎?懂建筑的朋友說,正因為建在山上,地基的材質達到那樣的硬度,才能相對容易地承受高樓,而且打一個地基不易,就盡量在層高上充分利用。或許香港的高樓也有這層意思。
那年頭重慶還沒有輕軌,小陳坐公交從火車站到北碚,有段路沿著嘉陵江。雖然嘉陵江很美,但車子開在沿江的懸崖鑿出的公路上,不斷繞彎,實在驚險刺激。
90年代重慶的電車
另一樣給小陳帶來沖擊的新鮮事物是重慶火鍋。當時學校里小飯館的火鍋不是現場加熱的,而是用底料與配料都很相近的毛血旺代替。12塊錢一小盆加兩碗飯,成了小陳與一個讀中文系的老鄉的每月慣例。后來這些小飯鋪被清理關閉,他們便改去天生橋那邊吃豆花飯,也不過是兩個人花費十幾塊錢。
重慶是一座充滿能量的城市,大學對于一個新生來說更是如此。雖然那時候校園里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桃園四舍樓前卻有一個神奇的存在——承揚書社。小陳在這家書店里租看完了大量暢銷書:余華的、梁曉聲的、二月河的……宿舍里,小陳在床頭擱板上放了一個小臺燈,每夜每夜地熬,趕著盡快讀完書。畢竟,少租借一天就可以少付3毛或5毛錢。
人們聽歌還是用隨聲聽放磁帶。王菲和那英在春晚以一曲《相約九八》開年,后來梁詠琪唱了《膽小鬼》、劉德華出了《笨小孩》,黃磊文藝范吟唱《我想我是海》、周華健大實話吐槽《最近比較煩》、張宇控訴都是《月亮惹的禍》……還有任賢齊的那首《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朗朗上口,火遍大江南北。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沒有論壇貼吧,所有公眾信息或私人傳單都是用大字報的方式貼在人群密集經過的報欄上,大多是食堂門口、洗碗池旁邊。
但很快,互聯網就鋪天蓋地而來。小陳才聽師兄師姐們講起ICQ還是OICQ的賬號,轉眼間他和同學就去注冊了QQ號。在學校圖書館機房上網,兩塊錢一小時。
學生們沒有手機,來電只能撥到宿管阿姨那里告知要找哪個宿舍的某某,然后阿姨就站在宿管辦公室外的樓梯轉角處,使勁伸頭喊話,上喊三層下喊三層,肺活量著實驚人。
很多年后,小陳聽“黃媽”黃綺珊在《我是歌手》里飚高音,發現她是重慶人,立馬想起當年的宿管阿姨來。
青春的風吹過,有淚有痛
在這一年,25歲的海田聽到了王武的死訊。
她總記得1993到1996年的幾年間,每天早晨5點響起的清脆鬧鐘聲、下雪的早晨雪籽落在平房屋頂瓦片上發出細微密集的“啪啪”聲,還有臺灣歌手鄭智化的歌聲: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像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永遠難忘記……”
“那個詞應該選stimuli。”一場自學考試結束,海田走出考場,和一個陌生的男考生討論起考卷上一道題的答案。那個男生叫王武。隨后他介紹海田認識了另外兩個同樣在自修大學英語的朋友。
那時候,海田大部分的生活是兩點一線,除了工作便是讀書學習。早晨鬧鐘一響,她立即起床晨讀。當時用的是許國璋主編的英語課本。90年代,在夠不上線的小城市,電腦是普通家庭的奢侈品,她只能跟著錄音機磁帶學習。
那時學英語是靠磁帶練習聽力的
不知是誰發出提議,她和新認識的三個人組建了“英語角”,地點設在王武的家。每個周末晚上,他們討論學習遇到的疑惑、練習口語。兩三年之后,他們都完成了專科學業課程拿到了畢業證。然而,因為所學專業和這個城市沒多大關聯,大家選擇各奔前程。“英語角”散了,彼此間的聯系也日漸稀少。
失和的父母、自殺的母親、暴戾的父親、冷得像冰窖的家……海田在郁郁寡歡的童年、少年積累的情緒,終于集累爆發,成為青春的一場災難。
1996年的初秋,她迎腕向刀口,所幸的是沒死成。劫后余生,王武來看過她一次,說了一些安慰鼓勵的話。
然而1998年,海田卻聽到了王武的死訊,她愕然驚叫。
她記得王武死前他們最后一次相見,只簡單地交談幾句,王武神色黯然地說了一句最近情況不太好。沒有料到,這個朋友從此消失了。
年輕的海田曾被人稱為“林黛玉”,悲傷憂郁揮之不去,而王武成熟沉穩、心平氣和外在顯現,與他的自絕形成強烈的反差。
多年后,海田偶然想起他,仍有幾多遺憾:她若警覺他的異樣,及時傳遞“好好活著”的信念和溫暖,也許能幫助安撫那痛不欲生的心。
流行像一陣風,風中摻雜中外混合的味道。時至今日,海田已經記不太確切1998年哪首歌最流行、哪本書最熱銷。
只記得,青春的風吹過,留下了瑪麗亞凱莉標志性的海豚音,與惠特妮·休斯頓寬廣的音域。這兩位巨星共同演繹了《When you believe》:
“Who knows what miracles you can achieve
(誰能知曉你可以實現什么奇跡)
When you believe somehow you will
(只要你相信你或許就會)”
還有鄭智化的《水手》:
“永遠在內心的最深處聽見水手說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怕
至少我們還有夢”
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40年的青春記憶
大時代與小環境
2008年對馬宏來說,確實是不平凡的一年。無論是社會國家,還是個人,都躁動于擁有力量的喜悅。
參與大事件成為了那一年人們的共同記憶。開年伊始,南方遭遇冰凍雨雪災害。馬宏在的地方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他和其他人通過網絡看到各類報道,也看到熱心網友編的一首《電力英雄》的視頻。在那個博客、微博時代,自媒體的創造性也開始顯現。
5月12日下午兩點左右,馬宏正在鄉村小學的電腦室里,百無聊賴地看著一名老教師打蜘蛛紙牌。他們常常靠電腦來打發時間,老頭們打紙牌,他和同齡人玩紅警,能解決寂寞帶來的煩惱。
忽然間,馬宏腳下一陣搖晃,他一時間以為是旁邊人在搖他,忍不住罵:“打牌就打唄,還搖個什么勁兒!”對方說沒有搖,馬宏抬頭發現燈管也在搖,就喊了聲:“地震了!”他拉著身旁的人甩了鼠標,擠門而出。院里上課的學生也跑了出來。老師們四處張望,把學生安頓在操場上,用手機去查消息才知道汶川地震了。
接下來的幾天,從電視和網絡上看到國家、國際、民間展開了救援行動,人們為地震救災中的事跡而感動:敬禮的少年、環抱孩子逝去的母親、總理撿起著廢墟里的書包……畫面定格成一段段歷史。
聽到去了震區的人回來訴說所見所聞,加上能夠死里逃生的幸福,馬宏越發感覺要為災區做點什么。捐款的時候,他拿出了50元,不曾想和校長捐的一樣多。有位同事是招聘老師,工資是他的三分之一左右,大概有200元多,捐了10元錢,氣得校長瑟瑟發抖,認為在學生面前丟了臉。當時,馬云和王石也因為捐款的問題遭到攻擊。馬宏隱隱覺得,大概在社會責任、個人義務方面,人們思考得還不夠多,關于“道德綁架”的討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有人說,汶川地震讓中國的國民心態發生了扭轉,從注重自身利益,轉向了關注社會和他人。
5·12
奧運承載了太多。《北京歡迎您》的歌曲是那個夏天縈繞耳畔的旋律。8月8日晚,馬宏正在看開幕式,有位同事對他說,她看著看著睡著了,醒來后問她媽圣火是怎么點著的,她媽說,吊起來,連跑帶蹬點著的。
無論多大的事件,對于一般人而言,都會限定在小環境里。對馬宏來說,當年鄉村教師的生活乏味之極,可又不得不面對。
人們始終在路上尋覓。
生活簡單而甜蜜
那一年,高中生曹晴正在課堂上用心聽講,埋頭于書本和題海戰術。課后,她和同學們一邊刷題一邊打鬧,偶爾開小差看看雜志,相互借閱《讀者》《青年文摘》《意林》,讀完了再一起探討。
寄住在學校的她,想家的時候會在學校的公用電話亭排隊等候許久,只為了聽聽爸媽的聲音。那時候,生活對她來說,最厭倦的就是學校食堂始終不變的菜樣,最喜歡的是偶爾偷溜出去在路邊小攤處改善伙食,最熟悉的歌曲是校園廣播循環播放著的“北京歡迎你”和“我和你,心連心,共住地球村”,最討厭的寬大得能塞進棉襖的校服——無論哪個季節,它總沒有合身的時候。
放假的時候,父親會騎著摩托車來接曹晴。回家總是幸福歡樂的,有母親已經準備好了可口的飯菜,那是屬于媽媽的味道。不用學習的閑暇時間,她迷上了有著浪漫劇情與唯美場景的臺灣偶像劇《公主小妹》,她喜歡看男女主人公的針鋒相對,也喜歡看他們倆之間的甜蜜愛戀。
那是臺劇最后的輝煌
這樣的生活簡單,卻也幸福。
帶著傷疤繼續上路
世界上的另一個角落,子君也是一名高中學生。18歲的她正過著再普通不過的備考生活。
在她以高考為軸心來運行的世界里,第一次的偏轉來自于天災帶來的悲慟。5·12汶川地震的消息傳來,鋪天蓋地的報道,各種鮮活的圖片和影像無一不在告訴她這場災難的含義。作為高三學生,她只有在吃飯時能打開電視,而電視里撕心裂肺的哀嚎,沉默的黑白畫面定格,使她端不起飯碗,只能一直以手抹淚。父母也不笑話她的幼稚和愛哭,只默默地收拾好飯桌走開,好讓她能更坦然地哭出聲來。
學校里有三分鐘的默哀儀式,聽著窗外的鳴笛,連班上最調皮的男生也啞了玩笑聲,連最勤奮的學生也放下了課本。同桌女生在后面環著子君的腰哼《祈禱》這首歌,子君的眼淚掉到她的手上,自己的校服背部也濕了一斑。
那一年,子君見證了太多的死亡。電視里的觸目驚心,現實里的哭天搶地。她的爺爺臥病在床已經有一段時間,但她因為要專心復習高考的緣故,較少去醫院探望他。即使去了,也是匆匆留下幾句話便離開。因為無知無畏,年少的時候人總會有一點可笑的樂觀。子君以為,爺爺會一直保持這種樣子,病著,但還活著。她以為他會原諒一個高三學生的忙碌,盡量不驚擾地,安靜地等待我去報喜訊。甚至在噩耗傳來,她還以為那樣巨大的痛苦能帶給自己力量,像電視演的那樣,戲劇化的情節伴隨著逆轉和驚喜,對著死者的誓言必然能夠實現。然而,高考的失利帶來的打擊一下子卸去了子君生活的全部重量,在她心口劃出的一道道2008年獨有的傷疤。
高考
只不過,年少的好處在于可以忘記痛楚,帶著傷疤繼續上路。子君還是懷念那時的單純和頑強,懷念那個再傷心也總會過去的年紀,懷念那個能被喚作屬于他們的時代。
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40年的青春記憶
信息時代的變化
阿歸在深圳電商相關行業工作,9月份見證了聲勢浩蕩的臺風“山竹”。
那天,雖然深圳很多公司都停工了,但她所在的公司要求員工們繼續上班。她本以為風勢也不大,沒想到很快被“打臉”了。公司隔壁大樓的一樓沒關好玻璃門,被臺風瞬間吹成渣。保安亭也被刮倒在地。到處都是被攔腰折斷和連根拔起的大樹,路都被倒下的樹擋住,人們只能踩在樹干上面走,宛如在叢林探險,只能感嘆自然力量的強大。地鐵公交全線停運,滴滴也停止服務。離公司近的同事都是蹚著水回家,住得離公司遠的阿歸只能去同事家借宿。
“山竹”來了
阿歸發現,周圍人經常哼唱的歌大多是在抖音里流行起來的,有新歌,也有老歌。一陣子流行這個,過陣子又流行另一個,一個流行很快就被另一個流行所代替。這個年代,新事物成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人們好像稍微不跟緊就會被拋棄。很多媒體公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販賣焦慮的熱文不斷充斥著人們的朋友圈,植發的廣告也越來越多。
大部分人日常與手機為伴,面對面的交流少了,低頭族越來越多。但時代、科技的進步也方便了很多人,包括阿歸的生活:她坐地鐵可以直接用手機在閘機口掃碼購票了;圖書館也可以通過掃碼借書;從深圳到香港的高鐵已經開通,來去兩地更便捷了。
香港也進入高鐵時代
時代中的變與不變
博貓是一個“城生城長”的南方90后,本不知胡同與四合院為何物,如今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她,在睡夢中看到自己似乎正穿行在北京的楊梅竹斜街。
當她睜開眼,翻開手機,看到的是兩個秘魯客戶在凌晨3點發給她的“連環奪命call”,又是催貨的……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復了郵件。此時正值祖國69周年華誕,她享受著難得的舒適假期,而新的一天依舊匆忙開始了。
25歲的博貓正是花樣青春的年歲,在喧囂更迭的信息時代中,在每個被國外客戶催促的夜晚,她都要在心里默念無數遍“peace and love”。她這一批新上崗的外貿從業者,在時代的洪流中,被反復磨煉著博弈技能。
前幾天,她的一位同事離開了公司。
這位同事和絕大多數離鄉奮斗于大城市的90后相似,無論心情好壞、刮風下雨,還是姨媽串門,她都一如既往地一頭扎進工作,試圖改變自己的生活水平,可結局卻不盡人意。在三伏天最熱的時期,她都不舍得把房間里的空調打開,只得出門找附近的咖啡店蹭涼。早晨電飯煲中熱著的綠豆粥足夠她啃上一天。她說,金字塔最頂端的人總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不斷吸收資源,如此良性循環,而那個人卻不會是她。
博貓知道,每一個付諸努力在一二線城市辛苦生活的人都值得被肯定,可是最終會告訴他們答案的只有結果。
人員頻繁流動更替、物價水平居高不下,年輕人想擁有一個更完整的家,卻又不敢輕易擁有。每一天都在飛速奔跑中遠去,無數的自媒體誕生,新的網紅、新的流量、新的話題不絕于耳,自然每天也會有新的覆蓋、新的丟棄、新的遺忘。一時間所流行的東西,似乎轉眼便不再流行。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被人們議論著,卻又馬上成為過去。
博貓在假期回到家鄉廈門,獨特的中秋博餅剛剛結束,這一傳統為家家戶戶增添了不少情趣,“哐啷哐啷”的骰子聲和歡呼聲充斥著小區和街道。卻也只在每年的這一時刻,她才能真正感知與家人相聚的溫暖。
她想,她所要做的就是在這喧囂的的快時代中,尋到屬于自己偏安一隅的堅定,找到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溫暖模式。
畢竟,除卻披荊斬棘的苦痛,也該有櫛風沐雨的甘甜吧。
依然青春,依然特立獨行
同樣25歲的平海有些自嘲:好像這個年紀在網上已經被當作了“中年老阿姨”,逃不離脫發、佛系的人生軌跡。
但她覺得自己依舊很年輕,有很多的想法,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要去探索。她又一次到北京實習,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著本專業的實習工作,同時為即將到來的碩士畢業做準備。
大時代紛紛擾擾,人們的消費娛樂生活并沒有改變太多。暑假的熱播劇《延禧攻略》占據各大排行榜,她周圍不管男女都在談論著女主角的英勇和機靈。張學友和周杰倫的演唱會引起一次次回憶殺,抖音上的小眾歌也引發小范圍的流行。劉心慈的《三體》依舊是暢銷書,近幾年,中國人對科幻的興趣與日俱增,大概因為生活被科技改變了很多。但是這也引起了人們的恐慌:萬一AI真的取代人類了怎么辦?
“喪”、“佛系”成為了青年人的常見標簽,但平海始終覺得這些看似負面詞語的背后,反映出的是現代年輕人不愿輕易被主流觀念同化,而是以渺小但又不能忽視的力量表現不一樣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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