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日晚,58歲的馬某寬用手推車推著79歲的老母親出了門,黑夜中,他將老母親倒進了一處廢棄的墓穴內,用撿來的幾塊棺材板將墓洞堵住,再掩埋黃土后離開。3天后,警方將被埋的老太救出。
人們在憤怒之余都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讓馬某寬做出這樣的事?華商報記者在當地進行了深入采訪。
夜晚,活埋母親
看到母親被救出,也沒有和母親說一句話
5月2日,氣溫最高31℃,晚8時許,靖邊縣張家畔新盛巷不少居民坐在院子或巷道里避暑,在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的情況下,馬某寬推著手推車出了門,車上拉著生母王某芳。他沿著窄窄的巷子從家里出發,向著1.7公里外的萬畝林前進……
5月6日,華商報記者從馬某寬所住的院子出發,向著萬畝林方向前進,一路上坑坑洼洼,深一腳淺一腳,顛簸非常厲害。
道路兩旁沒有路燈,只能借著夜光前行。就在這樣一個夜晚,馬某寬將手推車停在了一個廢棄的墓坑旁,把79歲的老母親王某芳倒進了廢棄墓坑內,撿來幾塊棺材板將墓口堵了起來,隨后掩埋了一些黃土后匆匆離開。
回家后,面對家人詢問,馬某寬謊稱將母親送到靖邊縣新車站,雇了一輛面包車送往300公里外的甘肅省慶城縣的親戚家中。妻子張某察覺不對后,立即動員家人迅速前往車站尋找,但車站根本看不到王某芳的身影。3日凌晨4時許,馬某寬離開家人的視線,獨自一人出走失聯。
直到3天后,馬某寬再次來到該廢棄墓坑,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與之同行的還有靖邊縣公安局的辦案民警。民警展開了營救行動,一個多小時后,王某芳成功被救出并送至醫院進行救治。警方介紹,馬某寬看到母親被救出后也沒有和母親說一句話,指認了現場就被直接帶走。
住所,大門緊閉
紅色大門上方寫著“鴻福吉祥居”幾個字
5月6日,在距離靖邊縣城中心5公里外的一居民區,經過多方打聽,在一位村民的帶領下,華商報記者花費了1個多小時才找到馬某寬家所在的院子。5月2日晚,馬某寬推著老母親就是從這個院子離開的。
在馬某寬家門口,記者看到,紅色大門上方寫著“鴻福吉祥居”幾個字,大門緊閉,敲門也始終無人應答,從鄰居家屋頂可看到院落的基本情況:房子有兩部分,一部分裝修有人入住,另外一部分窗戶未安裝,空置著。
馬某寬家距離其埋母親的墓穴1.7公里左右,位于他家東南角的一片沙梁上,這里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墓堆,平時這個地方很少有人愿意前來,距離最近的居民家也有500多米,特別是深夜這一區域更是漆黑一片,馬某寬埋母親的墓穴位于一處沙丘后面。
附近的一名放羊老漢告訴華商報記者,這里在許多年前曾是村民們安葬老人的地方,近幾年隨著植樹造林,由于地處林地,當地政府部門大力宣傳禁止焚燒紙錢祭祀防止引發火災,因此不少人選擇將墳地遷走,而馬某寬埋母親的墓穴就是別人遷墳所留,用來封堵洞口的木板也是從一旁撿來的棺材板。
性格,沉默寡言
鄰居說他“話不多,也不是那種爭強好勝的人”
在馬某寬家門口,華商報記者采訪了多位鄰居,均表示馬某寬平時與他們少有來往,許多人在這里住了十多年也幾乎沒有和他說過話。
“聽說他的房子是叔父賣給他的,具體多少錢不清楚。”馬某寬家西側一鄰居老太說,她家與馬家相隔四五個院,同屬于一條巷子,她沒事經常去馬家串門。每次見了馬某寬,他從不和人主動打招呼,有時候聊天都有一句沒一句的。
“我印象中大兒子不說話,大兒媳婦是個好人,忙里忙外的,在外面打工。我沒事就去她家聊天打發時間,老太太比我大,我常叫她老姐,老姐苦了一輩子,跟了兩個男人都沒了,老姐以前能看清路,腿腳也能行走就是不利索,扶著墻一寸一寸地挪,去年年底摔了一跤,就不能出門了。”該鄰居老太說。
馬家附近一小賣部老板說,事發后有救護車警車穿過才知道此事。據村民王某介紹,他從小就認識馬某寬,馬某寬進縣城前還有聯系。以前看馬某寬很正常,只是話不多,性格也不是那種爭強好勝的人。
成長,伴著孤獨
自幼喪父,12歲時母親改嫁,后隨叔父生活
馬某寬是靖邊縣天賜灣便民服務中心城河村人,雖然舉家搬遷至靖邊縣城,但是戶口仍保留在城河村。天賜灣便民服務中心書記師俊豹稱知曉此事,但不能接受記者采訪,也未向記者透露馬某寬老家的情況。
“我今年50多歲,都不記得馬某寬父親,只是聽家里老人有時候說起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村民王某介紹,馬某寬父親在他十多歲的時候去世,之后母親王某芳改嫁到靖邊300公里外的甘肅慶城縣,馬某寬從小跟著奶奶和姐姐長大,后來姐姐外嫁、奶奶去世,馬某寬得到了叔父的照顧。
“老家還有兩孔窯洞,現在還好好的。”王某稱,十幾年前馬某寬一家在靖邊縣城買了房,從此就搬到縣城住,偶爾也會回來,但次數極少。
據媒體報道,有知情人表示馬某寬自幼喪父,母親在他12歲那年改嫁,隨后帶著弟弟妹妹一起遠赴甘肅,并將戶口遷移至甘肅,將馬某寬一人留在了靖邊,12歲的馬某寬自此便和叔父一起生活。
后來馬某寬隨叔父離開老家來到靖邊縣城,漸漸長大的他在縣城打工謀生,后來與張某結婚并育有三女一兒。“叔父買新房之后,馬某寬就將叔父的院子買了過來。”
馬某寬的母親王某芳遠赴甘肅之后,與第二任丈夫生下一個兒子,并在甘肅生活30多年。馬某寬40多歲時,遠在甘肅的王某芳丈夫去世,家庭困窘的王某芳回到靖邊縣,與二兒子一起生活,租住在靖邊縣一民房內。
據華商報記者多方了解,馬某寬的弟弟身材矮小,嚴重駝背,是低保戶,很多鄰居對馬某寬的弟弟這樣評價:“雖然人不是很精明,但是會經常拿些吃的給老人。”也有村民表示,王某芳與二兒子住在一起更多的是為了照顧二兒子的生活起居。
馬某寬所購買的院子離王某芳原來租住的院子不遠,徒步兩三分鐘,但周邊鄰居對馬某寬幾乎沒有印象。“我們都知道老人還有一個大兒子,但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大兒子。”附近鄰居表示,2019年下半年,王某芳隨著年齡增大行動不便失去自理能力,大小便失禁使得租的房子內臭氣熏天,房主便將房屋收回并重新裝修。王某芳就被送到馬某寬家由馬某寬贍養。
2019年11月前后的某一天,馬某寬與妻子外出,留母親王某芳一人在家,期間老人不慎摔倒,直到馬某寬回家時,王某芳仍在地上沒能爬起來。自此之后,王某芳就基本沒有下過床,幾近癱瘓,吃喝拉撒都在炕上解決。
華商報記者從靖邊縣公安局了解到,馬某寬在訊問中談及作案動機時稱,母親生活難以自理,經常大小便失禁。因缺少護理經驗,一家人也就在吃飯時給老人端一碗飯,甚至有時候還會遭到王某芳的責罵。七八個月下來,不僅家里臭氣熏天,馬某寬心里也憋屈得很,他不堪心理壓力就有了遺棄母親的念頭。
馬某寬向警方交代,他之所以選擇靖邊縣城南萬畝林,是因為此處離他所住的張家畔街辦新盛巷的家比較近,他平時經常在這附近撿拾柴火,對案發地周圍環境非常熟悉,而且這個地方有現成的廢棄墓穴。
據靖邊警方介紹,警方找到馬某寬后,他仍不配合警方積極營救母親,而是堅持謊稱將母親送去了親戚家,甚至將王某芳從墓坑內救出后,王某寬仍一言不發,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實際上馬某寬被刑拘后,雖然對其內心有觸動,但馬某寬并不是悔罪,他就是愚昧加法盲。”民警表示。
據媒體報道稱,有知情人士分析:“經歷了這么多,馬某寬對母親王某芳應該是有怨氣的。”
老人,為兒擔憂
擔心追究兒子責任,老人對民警說是自己爬進墓穴的
5月6日,在靖邊縣中醫院內科病房內,王某芳老人在家人的幫助下進行康復訓練,隔著玻璃可以看到其親屬都圍在病床四周,表情稍顯凝重,老人身材佝僂,皮膚黝黑,顯得較為虛弱。
“老人經過救治后身體剛好點,就念叨著公安局會不會把大兒子關進監獄,會不會被判重刑。”王某芳的一位親屬說,經此一難,79歲的王某芳仍沒忘僅存的母子情分,她得為兒子一家日后的生活打算。
據了解,5月6日晚,辦案民警與王某芳進行交流,老人似乎并不太擔心自己的身體,最擔心的還是怕兒子承擔更多的法律懲處。“我啥也不吃,我啥也不愁,就愁我的二兒子還有我的大娃(大兒子)。”王某芳在醫院接受部分媒體采訪時說。
從王某芳的種種行為來看,她擔心兒子的行為會被判重刑。5月5日,民警挖開墓穴口救出老人時,老人當時擔心民警追究兒子馬某寬的責任,對民警說是自己爬進墓穴的。老人還私下暗示家人,家丑不外揚,要求家人不要對外聲張,更不要接受媒體采訪,擔心兒子馬某寬會成為眾矢之的被加重判罰。事實上,華商報記者曾試圖通過各種渠道尋求采訪馬某寬的家人,但均被拒絕。
目前,已被刑拘的馬某寬被關押在靖邊縣看守所,案件還在偵查階段。靖邊縣人民檢察院接到公安局通報后,第一時間指派員額檢察官提前介入馬某寬故意殺人案。靖邊縣民政局也表態,如果確實存在贍養難問題,民政部門會根據家庭情況進行救助。
>>案件進展
馬某寬以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批捕
案件發生后,靖邊檢察機關第一時間提前介入,引導公安機關偵查取證。經審查,5月2日晚8時許,犯罪嫌疑人馬某寬將其行動不便、生活不能自理的母親王某芳用家中的兩輪手推車推至靖邊縣榆林煉油廠東側“萬畝林”,將母親王某芳推進一廢棄墓坑內,并用事先準備好的鐵鍬鏟土掩埋。
5月8日,靖邊縣人民檢察院審查決定,依法對馬某寬以涉嫌故意殺人罪批準逮捕,案件正在進一步辦理中。 華商報記者 余琳 文/圖
>>熱評
“罵一個瘋子容易,幫一個人不瘋太難”
活埋母親令人震驚且憤怒,無法想象現代社會會發生這樣的事。但除了譴責,我們也應該反思,如果只把該案理解為極端的、小概率的刑事案件,既是一種偷懶,也是對部分地區農村養老問題的漠視。
一位在大學任教的女網友說:“養老從來就不單純是一個道德問題;當這個人面對壓力焦灼甚至開始畸形念頭的時候,可曾感受到有人會關注他幫助他;尤其當底層個體承受困境的時候,外界的關愛、幫助尤為重要。罵一個瘋子容易,幫一個人不瘋太難。”
家境貧困,生活不易,這或許是事實。可是,生活再難,不管你經歷過什么,都不能成為殺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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