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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立華原創(chuàng)小小說: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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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 愛

    即將步入雨季的天,潮濕得厲害,一陣晴一陣雨。總是下一整夜的雨,再得一個晴朗的早晨,接著又是淅淅瀝瀝下雨的午后,或者是大雨濕冷的上午。下干了,又是晴朗的午餐時間,就這樣反復無常,好多難忘都從雨季開始,又在雨季結束。今天要講的這個故事有些久遠,遠到記不清它原來的樣子。但它又像是隨風搖晃的鈴兒,時刻回蕩在耳旁。

    清脆,震耳。

    從我記事起,強生就在我的身邊了。兩家人坐在村口的老榆樹下,強生媽說:“你看這倆孩子玩得多好,咱定個娃娃親?”我媽拉著強生媽的手:“行哩,這倆孩子從小就親,不知長大了有多稀罕!”

    強生家耕地面積少,農(nóng)活也少。他們忙完自個兒家的活,就來我們家?guī)兔Γ液蛷娚刻於荚谝黄饘懽鳂I(yè),有時候太晚了,他就住我家,他姐姐叫他好幾次,他都不愿意走。時間長了,她姐就不叫他了,索性隨他住我家。

    冬天地里沒活干了,強生媽就和我媽到附近的廠子做點手工活,我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就把我送到強生家去了。強生的大姐先給我輔導作業(yè),然后給我和強生的二姐、三姐,還有他妹妹做飯。

    強生的爸媽是我爸媽,他的姐姐妹妹也是我的姐姐妹妹。他的大姐和我們是一個中學,她上高三,我和強生上初一。老師領著我們參觀學校,每到一處都會提到王美生這個名字,強生朝著我會心一笑,眼里都是驕傲,我也跟著驕傲。美生姐美生姐,我習慣這樣稱呼她,強生的大姐也是我的大姐。

    中學的課程學起來很吃力,美生姐每天都會給我和強生再補習補習功課,強生的二姐、三姐和妹妹也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我很崇拜美生姐,想著有一天我也能像她一樣就好了,像她一樣品學兼優(yōu),能歌善舞。

    夏天他喜歡來我家,安靜,出汗少。冬天我愿意在他家待著,熱鬧暖和。我爸老是悄悄地貼在我耳旁跟我說:“強生喜歡你哩,你要不要嫁給他?”

    我媽白我爸一眼:“你個沒正經(jīng)的,這么小的孩子知道個啥?一天到晚竟瞎說。”“你都和人定娃娃親了,我還有啥不能說的!”我揚著臉說:“我就要當強生的媳婦!”我媽聽到這句話驚呆了,剛要伸手打我,就被父親給攔住了。“你別動我丫頭,我可就這么一個。”我媽沖我喊了一聲小沒良心的。

    門前的梧桐樹是我倆玩耍的地方,強生赤著腳,仰頭尋找樹上的蟬鳴,繼而又敏捷地爬上樹干,那動作麻利的像只猴子。他左手一鉤,右腳一跨,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高高掛在樹杈上了,他逮到知了拿在我面前傻傻地沖我笑。我呆呆地站在樹下,隨手摘下幾片葉子,思緒悠悠揚揚地飄向了遠方。

    學校離家有一段距離,每天有很遠的路要走。蜿蜒的山路上鋪滿了碎石子,稍不留神就會摔跟頭。強生緊握著的手電筒驅(qū)走了黑夜中的“小鬼”。強生膽小也勇敢,記得有次上課,老師讓我們討論,他就表現(xiàn)得特別活潑,說了一大堆,等老師叫他起來時,他卻說得磕磕絆絆,像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盡管這樣,如果有誰扯了我的辮子,強生總會勇敢的擋在前面,光是他的氣勢就足以保護我。這樣一來,班上的男同學不敢欺負我,當然也不敢跟我說話。那時候還不懂得什么是安全感,現(xiàn)在回想起來,強生還真是挺浪漫的。

    “親愛的聽眾朋友,你們好,這里是景泰中學廣播電臺,歡迎收聽本期的課間十分鐘。我是美生!”跳皮筋的女孩們和扔沙包的男孩們正在聆聽美生姐溫情又柔軟的聲音,廣播里突然傳來刺啦刺啦的電流聲,沒過一會兒,美生姐號啕大哭跑出了校門,從那一走,她就再也沒能踏進校門來。

    那天下著大雨,雨沒有弄濕我們,是流在心底的眼淚弄濕了自己。我和強生給姐姐收拾書包,接近于滿分的試卷讓我贊嘆不已,強生在一旁默不吭聲,仔細端詳著這些試卷,輕輕地整理著姐姐的學習用具。

    強生第二天沒來上學,我在課堂上心神不寧,下課鈴一響我就跑回家,放下書包剛要去找他,被我媽攔在了門口:“哪里都不能去,安穩(wěn)在家待著。”“我要去找強生,他今天沒來上課!”“哪也不能去!”我媽的口氣比以前硬了幾分。

    我媽慌忙拎著鍋碗瓢盆就出去了,我尾隨其后,悄悄跟著她來到了強生家。左鄰右舍的人站滿了整個院子,他們跟我媽一樣面無表情,滿院飄散的嘆氣聲吹起了墻邊貼得花紙。上房左側(cè)有好幾個面生的叔叔,手中拿著的小喇叭發(fā)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扯著一條又一條白布。還有的叔叔用竹竿架起一個又一個小房子。我的眼睛剛轉(zhuǎn)向上房中間,還沒看清,就被我媽一把拽回來捂住了眼睛。

    回來的路上,平常眼熟的叔叔嬸嬸們聚在一起。“這家人可真是不幸,你說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過啊?”

    “是啊,爹剛沒了,娘又不知所蹤,可憐了這一堆孩子!”

    “我們得想想辦法,有錢的捐錢,有物的捐物,可不能讓這群孩子受苦啊!”

    “你們聽說了嗎?好像是跟鎮(zhèn)上的老馬跑南方了!”

    “你這話靠譜么?別瞎說啊,他家那口子可不是你說的那樣!”

    “我說你們閑著沒事到人家搭把手,七嘴八舌的,在這地方嚼什么舌根子。”村書記老李對著這群婦人們說道。我走一步,向后看幾眼,它們的聲音漸漸離我遠去。

    轉(zhuǎn)眼小學就快要結束了,那年的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強生在作文中這樣寫道:他們都說我的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們肯定都在騙我,他還會再回來的。

    美生姐腳上穿著的一雙鞋引來了村里婦人們的注意,那些新媳婦,還有老姑婆們都向她討教手藝,有人說鞋面上不能繡花,不吉利,也有人說穿鞋就是圖舒服,沒那么多講究。不論怎樣,美生姐都不信這些,她愛梅花,純粹的愛。

    強生家的親戚因為“歷史遺留問題”未解決,所以壓根沒有來往。他有一個姑姑,當初因為和他爸有幾畝地之爭,按理說出嫁的人是沒有地皮的,可強生姑姑硬是要把這幾畝地賣給旁人,連強生爸掏租金這樣的條件她也沒有答應。他的爺爺奶奶是在縣城的叔叔家生活,強生家出事以后偶爾來一趟,但是從來不過夜。放下零碎吃穿轉(zhuǎn)身就走了,不回頭也不牽掛,美生是熟悉和習慣此情此景的。

    當初美生的奶奶勸她爸娶村東頭老馬家的女兒。誰都知道老馬家條件好,僅是后院的牛羊就有上百只,還有門口的池塘,一遇旅游季前來釣魚的人絡繹不絕。美生的奶奶為了她爸的這門婚事可算是費盡了心、跑斷了腿、磨薄了嘴,光是為母羊接生這樣的累活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招待前來釣魚的游客那更是不在話下。雖是打動了老馬家,但是老馬家開出上門女婿的條件讓老兩口遲疑了,美生的爺爺奶奶商量了好幾宿,最終答應了老馬家的條件。一來老馬家也不遠,有什么事大兒子也能過來,只要兒子過得好,即使是上門也無所謂。二來身邊還有小兒子陪伴,總是有人照顧的,并無大礙。老兩口的算盤打得很好,可人算不如天算,美生爸聽到這個消息火冒三丈,出現(xiàn)了人生第一次違背父母意愿的舉動。那時他已經(jīng)跟美生的母親談戀愛了,基本上是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他再窮也不會“倒插門”,他更不會為了錢財舍棄自己的愛情,美生的奶奶絕食三天還是沒有擰過她父親。最終,美生的父親和母親在沒有雙方父母的祝福下結了婚。

    婚后,美生的母親對她奶奶特別好,屋里屋外的活她一人全包了,精干又利索。村里都羨慕這個外地媳婦懂事又賢惠,一度還流傳著兒媳當選慶美樣。

    慶美是美生母親的乳名,“慶美,鎮(zhèn)子上趕集了,咱娘倆去逛逛?”“慶美啊,你這個頭發(fā)太干了,我這是用杏仁熬制的,你快拿去用,對頭發(fā)好。”倆人處的像姐妹又像母女,羨煞旁人。可好景不長,美生的母親第一胎是個女兒,這讓美生的奶奶臉上沒了笑容。那時候計劃生育抓得嚴,但美生母親為了給婆婆掙足面子,決心第二胎一定要生個男孩,可第二胎還是個女孩。美生的奶奶坐不住了,再要生下去,不說是傾家蕩產(chǎn),少說半條命也得搭進去,抱孫子成了幻想。她時常走在街上,逢人就說,當初就應該多絕食幾天,老馬家的女兒多好,能生小子家境還不差,這中看不中用的人放在家里,憑空多了一張嘴啊。

    美生的母親開始變得寡言少語,交了罰款,臨生產(chǎn)前跑回了老家,可還是個女孩。美生的母親發(fā)誓還要生,盡管第四胎是個男孩,也就是強生。可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人在乎是男是女了。美生的奶奶是她家出事以后來了一次,開學前又來了一次,聽說開學前來的這一次讓她城里的嬸子很不滿意,就這樣,美生的爺爺奶奶寄居在城里的叔叔家再也沒有來過。

    前幾天,聽說強生的叔叔來我這邊住院了,我拎了籃水果去看他,他的眉眼和強生有幾分相似。現(xiàn)在我躺在床上,在臺風剛過境的晚上,聽著窗外的蛙叫聲。我在泳池,它在陸地,它在泳池,我又回到了陸地。回憶就像走馬燈,在我的腦袋里放映,那么多的過往,我該如何講述,如何挑選,如何感受?這一切,等明天再來想。

    強生就像變了一個人,他時常打架、發(fā)呆,干農(nóng)活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美生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如果母親沒有走,如果她能有三頭六臂,同時撫養(yǎng)得起弟妹上學,也許強生就不會變。

    事情要從報名那天說起。學費是湊齊了,可資料費卻讓美生姐犯了難,同在一所學校上學的強生大姐、二姐也趕來了,四人抱頭痛哭,場面一度失控,讓人揪心難過。這時年級部主任看到了,拉開了他們,示意美生姐到他辦公室去。美生姐眼瞅著希望來了,拉扯著弟弟妹妹們進了辦公室,“你們是一家人啊?”“是,是,是,主任我們是一家人。”美生姐的頭像小雞啄米般使勁點著。“這幾個孩子的成績都很好,誰不上都可惜!”

    “主任,您通融一下,給我一周時間,我肯定能湊齊!”

    “先這樣,你留下,讓幾個弟弟妹妹該上課上課,該領書領書。”

    年級部主任直視美生姐隆起地胸部,美生姐汗涔涔地手牢牢攥在胸前,但美生姐還是讓強生他們都出去了。他們走出不久,還沒到發(fā)放課本的教室,就看到美生姐慌亂的從辦公室跑出來了,這一幕恰好被我和強生看到了,牢牢地刻在了我和他心里。

    放學后,我和強生提前十分鐘跑到車場,扎破了年級主任的自行車,找了幾個厚實的麻袋,躲在一條巷子口,等著強生眼中地“渾蛋”從這里經(jīng)過。打架的場面并不壯觀,每人掄了幾棍,踢了幾腳,我們就倉皇而逃了。顯然這一招并沒有讓強生解恨,他筆直地站在美生姐面前:“以后,讓我來保護你們,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到欺負。”美生姐抱著一動不動地強生,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們都只不過是個孩子,總以為吃夠了生活的苦,哪里想到,生活的苦才剛剛開始。

    強生沒有再去學校,他把機會讓給了上高二的錦生和上高一的安生,現(xiàn)在的一家人都是孩子,誰也做不了誰的決定。強生站出來了,他把上學的機會讓給了姐姐妹妹,因為他的成績不算很突出,他是男子漢,他有義務撐起這個家。

    做出這個決定時,誰也沒有哭,角落里寫小學作業(yè)的超生打破了沉寂,“我餓了,想吃姐姐包的餃子。”

    “好,姐馬上給你做。”錦生和安生趕忙過去幫忙,強生一人坐在門檻邊發(fā)呆。

    看不到強生,我就像沒有了影子。想了好幾天,也沒有想到報復年級部主任的好主意。班上一男生讓我給他轉(zhuǎn)交情書,這使我有了想法。寫情書,說干就干,我模仿好幾個人的字體,寫了六七份不同風格的情書,每過一兩天,就塞進他那碩大的西裝口袋里,可我觀察了好幾天,年級主任竟然沒有絲毫變化。他老婆出差了的消息讓我知道這個計劃失敗了。怎么能讓“壞人”逍遙法外,我去市場買了女生內(nèi)衣,委托課代表給我放哨,悄悄塞進了他的公文包。第二天,我看到年級主任的臉上有抓痕就竊喜不已,計劃終于成功了,也算是為美生姐和強生出了一口惡氣。我把這個事情告訴強生時,他終于笑出了鴨叫聲。后來,這件事也成了我們每次聚餐必聊的話題。

    村里的鎮(zhèn)子上,最熱鬧的就是趕集了。我們村是每月5,15,25這幾個日子。當遇到趕集的日子,鎮(zhèn)子上各個村里的人,都會到鎮(zhèn)上來圖熱鬧,哪怕什么都不買,光是看著就很有意思。15號這天,美生姐帶著我和強生,還有超生妹妹一起去趕集。過了一條巷子,我們就分開了,我和強生要去花鳥那邊看看,美生姐帶著超生去扯幾塊布,給他們做新衣服穿。

    這條街上的草鞋、腰鼓,還有一種叫作“搖搖樂”的玩具讓我和強生看得目瞪口呆,那邊的點心也很豐富,遠遠就聞到了香味,韌性十足,香甜柔軟,看得人直流口水。

    不知不覺就到午后了,大多數(shù)人都要收攤了,我們也玩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要回去,突然聽到美生姐呼喚“超生”的聲音,我們聞聲趕過去,才發(fā)現(xiàn)美生姐的頭發(fā)凌亂,臉上掛著淚痕,“超生不見了,不見了!”

    “美生姐你別著急,你別急,你們是在哪里走散的?”

    “就在裁縫店門口,量完尺寸跟那個裁縫交代了幾句,一轉(zhuǎn)身就看不到她了!”

    “我們原路返回,應該不會走遠!”強生說道。

    “我找了十幾遍了,可就是不見蹤影,這該怎么辦,我,我要怎么跟爸交代,我真沒用,我美生姐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崩潰內(nèi)疚情緒失控。

    “美生姐,我們分頭找,你和強生朝南邊走,我向東走,”我故作鎮(zhèn)靜的支配著這次尋人記。

    “嗯。”強生拉著美生姐的手向南走了。

    我沿著裁縫店一路找去,在一個畫糖人的攤邊找到了超生,她專注地看著老伯精湛的畫藝,渾然不知我們都在找她。

    “你是不是喜歡畫畫啊?”

    超生沖我點點頭,“姐姐,我想要。”

    我的口袋正好有前幾天賣塑料瓶的錢,就給超生買了一個糖人,是一家五口的樣子。我小心拉著超生向東邊走去,找強生和美生姐會合。

    我還沒有晃過神來,美生姐一個箭步?jīng)_到了超生眼前,緊抓著超生的肩膀。“你去哪兒了,咋不跟我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你說話啊!”

    超生被美生姐的舉止嚇壞了,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美生姐掰開超生的嘴,雙手從頭摸到腳,一把把超生擁進來懷里,超生的糖人掉在了地下,這時超生哇哇大哭,不是美生姐弄疼了她,是她的糖人掉了。

    “美生姐,你別哭了,超生沒事兒,她就一直待在畫糖人的老伯跟前。”

    “你們聽說了么,前幾天有個人販子,拐走了一個小孩,這小孩在路上叫得很大聲,人販子割掉了他的舌頭。”

    “美生姐,你別嚇超生,她還小。”

    “姐,我是女孩,不值錢的,人販子不會抓我的!”稚嫩的語氣中帶著顫抖。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么好,強生抱起超生,“走,哥帶你買糖人。”

    超生手中的糖人披著一輪即將垂落的紅日悠悠地回到家中,鎮(zhèn)子上瞬間變得冷冷清清,我不再期待下一個趕集日。

    雨季來了,到處濕漉漉的,綿綿的細雨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落在樹梢,也落在屋檐。給美生姐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就像這漫長的雨季,從來沒有要走遠的意思。有的人很善良,有的人條件好,美生姐知道只有別人選擇她的權利,沒有她選別人的資格。她的情感沒有堅實的基礎,誰也不敢確定結了婚她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管著弟弟妹妹。真正使她放棄結婚的是七月十五,剛給父親燒完紙錢回來,她們正在吃午飯,趙嬸領著一位接近四十歲的男人進來了,美生姐見狀,也不好意思推脫,便把他們迎進了門,錦生和安生面面相覷,強生陰沉著臉,只有在左上角的超生還在吃著剛蒸出來的米飯。美生姐示意李嬸到里屋談,并輕輕地關上了門。

    “我把你的情況都說了,人老趙不嫌,能替你照顧他們。”雖說關上了門,但說話聲還是能聽到。

    “我再考慮考慮。”這六個字好像是從美生姐牙縫里擠出來的,不得已中透露著艱難。

    “還有啥考慮的,雖說是離異,可遠近誰不知道老趙人好……”

    話還沒說完,強生發(fā)瘋一樣地沖到了里屋,“我姐不嫁,要嫁也要風風光光的嫁,離異的算什么!你們以后別再來了,我們能活,死不了!”

    “我說你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我們一心……”

    “你們,你們怎么了?你們就想看我們家笑話,看我們家破人亡,走,趕緊走,立馬從這門出去!”

    強生沒有用“滾”這個字,可能想到他面對的兩個人都是長輩,但是家破人亡這幾個字是從他的胸腔中喊出來的,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神經(jīng)質(zhì),他自己是知道的。

    美生姐連忙打圓場,“嬸兒,我弟他們舍不得我,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家的事兒真是讓你費心了!”

    “相親的事兒,至少跟弟弟妹妹知會一聲啊,我們大老遠跑過來。”

    “我看我們還是走吧。”沉默寡言的老趙開口了,一下子堵住了李嬸的嘴。美生姐目送著他們消失在村子的盡頭。她不能嫁,嫁了,她們就沒有家人了。多年后,強生想起這一幕,恨自己的自私和冷血。

    “我要闖,我要養(yǎng)活這個家!”強生無數(shù)次在心里這樣說道。終于,這個男孩踏上了沒有目的地的火車。

    強生很少跟我提前南下的那段時光,想必那肯定是一節(jié)節(jié)艱難困苦的日子拼湊而成的。他帶回來了好多叫不上名的酥餅、糕點,也給美生姐和他的弟弟妹妹們買了好幾身衣服,他回來的那天晚上,一家五口其樂融融,他們家的燈格外的亮。

    他給我也帶了一份禮物,是一部MP3,清華紫光的,我問他為什么叫清華紫光,他說,因為這部MP3也像他一樣,希望我能考上清華大學。

    我們坐在村口的麥堆上,真真切切的聊人生和夢想。“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走出去,再也別回來。”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

    “外面的世界真大,馬路寬人也多。沒有學歷只能干苦力,你一定要上個好大學。”

    “這個我知道。”

    ……

    強生抽得蘭州滅了半根,他很惆悵。

    美生姐知道強生參軍的消息是相關部門要組織政審的時候,報名、體檢、復檢這些程序是強生一個人完成的,他成了男人,開始給自己做主了。

    美生姐心里不是滋味。強生一走誰還來保護這個家?他得在部隊吃多少苦?他還能不能回來?這些問題使得美生姐如鯁在喉,問題不得而知,強生毅然決然。

    誰也不知道強生的牙咬得有多緊,我見他沒心沒肺地笑過,也見他哭起來無聲落淚。如果說南下是長大,那參軍可能就是趨于成長。“長大”這兩個字是孤獨的,連偏旁部首都沒有,當時的他是正青春的他,后來的我才是勇敢的我,所以我明白在燈火闌珊處為什么會哭。

    走的那天,強生戴著大紅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美生姐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從校園廣播站出來的那樣。

    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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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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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紫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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