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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祖武:正月鼓——鄉村年味的味之所在

    正月鼓——鄉村年味的味之所在

    李祖武/文

    三十多年前寫過一篇關于家鄉正月鼓的文章,發表于天水日報,今天為什么又寫它呢?因為那時候正月間出門還會有遠遠近近的鼓鈸聲相伴,而如今村莊的正月卻寂然無聲,傳承千百年的抬鼓大鐃鈸躺在村辦倉庫里,再也無人問津。春節期間人會生出許多美好的向往,就像地埂南向坎下的草芽,孕育著鵝黃嫩綠,陽光一召呼,就會發芽,大寒時節,人們之所以仍然會興奮愉快,慨因為此。但人也會生出許多愁悵,就像北風呼嘯著卷得遍野亂奔的枯草團,這鼓鈸情結,也是使我悵惘的一團枯草吧。

    正月鼓,和舞獅丶耍社火丶鬧秧歌丶唱小曲一起,構成了藉渭河谷農村正月間的傳統文化活動,是鄉村年味的味之所在。正月鼓聲作為鄉村過年的聲音背景,時而徐緩,時而急疾;時而鏗鏘,時而婉約;時而傾訴,時而勁呼。它總體的節奏是歷經艱辛后的喜悅,是血汗磨難后的成功,是東山再起的決心,是一往無前的足音。鈸音就是脈動,鼓聲就是心音。這鼓聲喧泄著去秋收獲的滿足,這鼓聲更摧促著新春不懈的奮進。

    大鼓不足三尺直徑的牛皮鼓面,鼓幫一面一只鐵環,人背或抬時拴繩用,故稱抬鼓。村里老少,春節傳統文化活動,喜歡唱小曲的丶喜歡耍獅子的丶喜歡扮社火的丶喜歡掀牛九的丶喜歡輪秋或秋千的,一茬茬也會有一撥喜愛正月鼓的,只一聲“打抬鼓走!”便相約而出。鼓一般支在村里的高坎丶場院丶村民相聚搞閑諞傳的地方(戲稱牙茬骨臺臺),不固定在一處,少年娃娃提到那兒就在那兒開打。

    像抬鼓的媳婦一樣永遠與之相伴的便是大鐃鈸,響銅制成,中間如大碗般鼓起共鳴腔,中心有孔穿上紅布或紅綢,敲擊時用來手握。一周伸出去的扇翼使鐃鈸直徑約二尺許,如人各有形,鐃鈸每對音色都不相同。我們村那對鐃鈸約五丶六斤重,掂在手中錠耿耿地,一輪敲下來會雙臂發麻;音色更是渾厚綿柔,每敲一下,余音會延續一分多鐘,響聲遠飄十里開外。

    每年從臘月二十三祭灶開始,正月鼓便開始了響動,在生產隊倉庫里靜躺了一年的鼓皮因受潮而發出松悶的嘭嘭聲,提到場院里生一堆麥草火烘烤,邊烤邊用鼓槌敲擊鼓面,只聽鼓聲由“嘭澎”而“咚咚”,再到“綁綁”,直至高亮清脆悅耳的“噹噹”聲。從此至二月二龍抬頭,抬鼓聲會在整個正月間此起彼伏,響徹秦山渭水每個山峁灣灣。

    盤腿在熱炕上或聽著像光陰般沸騰的鼓聲喝罐罐茶抽旱煙鍋,或吃粉條豆腐燉肉(粉條自家掛的,豆腐自家點的,豬是自家奍的),婦人娃娃端著甜醅碗,老少爺們咂地酒盅嗞嗞響,只聽得鼓聲越來越近,隨著院門外一串爆烈的鞭炮聲,秧歌進院了!但見抬鼓往院門旁大紅燈籠下一支,行進中的《長坂坡》曲牌瞬間變得激越起來,獅子在院里舞了一圈,見正房門大開,上坡里燭火閃爍,月里和尚便舉著繡球順勢引獅子進了屋,如屋里寬敞,還會在屋里舞出花樣,主人一般會在上坡桌正中擺上紅包,感謝獅子驅除邪穢,送來吉祥,獅子也不客氣,伸出“舌頭”收入腹中。一陣兒,鼓聲又在隔壁院中激昂起來。秧歌小曲也會在誰家院中伴著弦索唱起,那纏綿的曲調,純粹的鄉音,土得掉渣的語言比甜醅酒更能醉人。這才叫過年,這才是真正的年味兒。

    初一一大早,全村老少又會奔正月鼓召喚的方向去,因為那是喜神來的方向,大小牲口頭上脖子上也戴上了色彩艷麗的紙花,人們趕著小牲口,小伙子們飛身騾馬脊背,在田道上奔馳起來,我覺得這一定是鮮卑氐羌先民的遺風,常年在田垅間躬身勞作的莊農戶人,只有這時能溫習一下騎射奔馳的雄風。二十歲左右的幾年迎喜神后,我兩胯間總會疼痛難奈,足足半月走路像剛奍過娃的女人,是無鞍的馬背鏟的。

    正月鼓是有鼓譜的,鄉間只能手傳心授,天生對音樂對節奏敏感的人學起來較快。這就是每個村只會有不多幾個正月鼓把式的原因。我們村鼓把式只傳給我三種鼓譜,我敲得是很熟練的,兩腿跨開,小腿和雙腳緊夾鼓身,叫鼓朝前稍傾,脫剝了上衣,掄圓了鼓槌,從《三點頭》開始,中間轉到《娘娘壩》,再變調為《長坂坡》最后再囬到《三點頭》結束 ?,F在明白了這就是音樂語言的世界性。我當時敲擊的曲調轉換與交響樂:呈示部一一展開部一一發展部一一再現部的結構何其相似。

    鼓槌交給旁人,又會捧起鐃鈸。敲鐃鈸俗稱搧鈸,搧鈸也是有方法的,底扇不動上扇敲,底扇姆指與食指夾緊鈸穗,手掌托著鈸碗,鈸心朝上,基本不動;上扇把鈸穗纏緊在四個手指上與姆指對捏,然后伸臂主動去敲擊下扇。情緒的闡發,音量的大小均由上扇手臂的力量決定。七丶八斤重的鐃鈸沒有功夫搧一陣兒就會臂酸肩麻,一般搧一陣上下扇會換一下手,搧鈸除了力氣,最重要的當然是樂感了。耳朵須很敏銳地時刻注意鼓手曲牌的轉換,以不至于掉隊。雖然起碼四十年沒摸過鼓槌和鐃鈸了,但這些鼓點仍然在我腦際鮮活著,我現在把鼓譜記下來,使用像聲的文字來代替枯燥的Ⅹ Ⅹ,"鏘”(qiang)一一鐃鈸聲;“冬”一一重音鼓聲;“里丶個”一一輕聲鼓聲。

    一般固定場地打抬鼓都先用《 三點頭》開始,因為它開始那震聾發聵的三聲響最能激起聽鼓人的情緒。

    《娘娘壩》在舞獅跑叉時多用。無限反復記號下的部分一般在秧歌或社火隊伍行進中用,不作表演伴奏,類似演出幕間休息音樂。

    《長坂坡》纏綿悠長,用途較廣,除了專事演奏外,主要用以伴奏舞獅。第一行譜在獅子行進中,或匍匐低迴時用,二丶三行譜是有大動作或表演高潮時用。

    二十年前聽鼓聲,知道村里還有幾個年青人會打抬鼓,因為是按鼓譜敲的;十幾年前聽到的已是七拼八湊,七斷八截,不知所云的亂鼓了;至五六年后,便只能聽見小孩們敲出簡單的扭秧歌的鼓點“冬,冬,七冬七,冬冬七冬七冬七”,便覺如新冠陽康后的口舌般索然無味了;這兩年鼓聲乾脆寂然消失了。

    文革時期城里人三天兩頭迎接紅寶書,迎接最高指示,歡慶奪權勝利等等,少不了敲鑼打鼓上街遊行,幾個大三線廠的鑼鼓隊編創了自己的鑼鼓經,猛聽很震撼,有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時代精神;細聽比較復雜,鑼鼓隊的編制很豐富,有大鼓丶小鼓丶大鈸丶小釵丶大鑼丶小鑼,花里呼哨,很是轟動,一個鑼鼓隊整整一卡車,幾個廠子互相摽著勁兒,看誰家的鼓點花,誰家的鼓聲大,也確實是天水城當年一道令人難忘的風景。但聽這鑼鼓就像進城跟干事吃了十三花,回去坐熱炕上還是想吃酸撒面飯,就酸菜洋芋兩樣,后味卻十分綿長。

    正月鼓只鼓丶鈸兩件樂器,如陰陽二爻的組合-柔一剛,并不復雜的節奏就像夫妻和諧,過出如花的日子;就像日月相隨運行出晝夜的輪迥;就像黑白照片,凸顯出豐富的明暗對比;就像莊農人的汗水,灑向春種秋收的士地,換回豐衣足實的光陰。如癡如醉的正月鼓啊,失去你我就沒了魂!

    我們一輩子,迎來了多少新奇的東西:從小時候在公園里掏五分錢看拉洋片,看幻燈,看電影,看電視到現在看手機;從老伴小媳婦時騎驢轉娘家,到我騎自行車帶她進城,騎摩托上南郭寺路太陡,車頭揚起把她倒在路上,到開小車拉她去四處旅遊。

    我們一輩子又有多少物事漸漸地淡出記憶:五十年代初中午大城城門樓子上放午炮給全城人報時;除四害挖蒼蠅蛹趕麻雀;大煉鋼鐵砸鍋煉鐵;文革武斗攻打南山;新冠防疫封城封區,健康碼丶行程碼丶核酸碼……。

    永不回頭的時間會不斷出現新東西,不斷淘汰舊事物。連我們自己也會在新生命不斷呱呱墜地的同時漸次消失。

    所有我們惋惜畄戀的記憶,其實都是兒時蹣跚學步的足印。

    雖然我深深地懂得這個道理,但是仍然不捨家鄉的正月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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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紫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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